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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出生的诗人(三):沉河、侯马、蓝蓝、杨键、鬼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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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六十年代——中国当代诗人诗选》

主编:潘洗尘    树才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13年出版


沉河

 

沉河,本名何性松。1967年12月4日出生于湖北潜江。1990年毕业于湖北大学中文系。现居武汉。1988年始发表诗歌、散文作品。有诗歌被选入多种选本,有散文《生命》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和《教师人文读本》。出版有散文集《在细草间》。2007年和朋友创办“同人书”《象形》。2001年底至今供职于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成立“长江诗歌出版中心” ,致力于当代诗歌出版整理工作。

 

 

水的声音

 

当我们都熄灭了声音

进行倾听

在大江的嘴中

一层层的声音覆盖着我们

敏感的心叶

我们的身躯

温润的细手在行走

世界变得越来越清凉

 

我们都把声音熄灭了

在大江的两旁走走

很久之后 沉入睡眠

在深深的睡眠中

也会听见

大江不倦的声音

 

1989

 

 

更小的蚂蚁

 

经过我灵魂深处爬行的

那只更小的红色蚂蚁

现在翻越窗口,深刻于长春藤上

它逃离于我的记忆,现在

回到我的灵感中安歇

这只列小的蚂蚁,来自蚂蚁的世界之外

它脱离尘俗,孤寂无依

和平地爬行

一片叶子让它度过一生

更小的蚂蚁我在最终归于泥土前遇见

它深刻于我鲜嫩的心肉上

仿佛一颗娇小的躯体

 

1990

 

 



我们共谋的夜晚,沉默如大海
我的嘴唇像两座高山阻碍
我的心情向你的倾泄。所幸黑暗
把我俩关怀,像上帝庇护他有罪的羔羊
我们共谋的夜晚,我的手伸向你手之前
它已负担了一颗孱弱的心的苦痛
它凭借良好的感觉寻找
更小的伙伴。它们未曾承受
最小的力量,更不谈灾难
两颗心的距离也许只长于一只手臂
也许不是这么简单,一次轻微的触摸
像闪电一晃而过,照亮了
黑暗中的脸
这是否是生活的改变
把一个人的命运推向另一种
于是崩溃跟随着崩溃,爱跟随着爱
我们跟随着时间到达黎明
曙光好像是新的,又仿佛神奇地洞晓一切
在暗中发笑:我的嘴唇咬住的
不是你的耳朵,我怀抱的
不是你圆润的身躯
只是现在,现在——
我所能看到的时间之本质

1993

 

川上曰

当我作为一个生者
我的躯体中有更多的死
这中间包括我自己的
我的一生就在做唯一的事
让它变得清晰

我把我放在一条河上淘洗
流尽了我的血,剩下来
我的骨头
淘洗,淘洗
睡眠是时间的懒鱼


2000

 

 

沈家营断章

 

时光是这样的:

他们转过身去,就已看出老来

沉重而迟缓的背影,在整饬一新的花草丛中

多少有点的意味

山峰突兀,河水也便转个弯儿

正好抱紧了一团儿女

 

是的,都是新的,像这春光一样

明亮得总是像明天

 

然而我以为忘却一个时代是可能的

忘却一个人一点都不可能

忘却一个地点也是可能的

而沈家营作为一个邮戳

总是会顺口溜般存在着

并不断地出现在交谈中

被重新确认

 

2006

 

 

碧玉

 

碧玉用心呼吸

因此它入尘不沾染

过水不惊惶

 

昨日我试图像碧玉一样生活
无思无欲,也忘记

一切出口.身子也无皱折

闭眼即为气体

 

2006

 

 

自由

 

这是关于自由的最新说法

它来源于我的妻子

那个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她说:真是自由啊

可以触摸你身体的全部

我们十六年的床上经历

也没有这句话火热

它让我热血沸腾,想到自由

仅仅是最小的自由

在我和我的妻子之间

因为可触可感而分外

真实而幸福

 

2006

 


母语或方言

 

母亲在城市里说着她自己的语言
她唯一会的语言
从她的母亲那继承下来
说了五十多年后突然被包围在不同的语言中
只有父亲用她的语言和她说话
还有儿子能懂她的语言但仅限于听
这天早晨我在她和父亲的交谈中醒来
像听到了童年时期的鸟声.
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在她身边
她就会沉默
如果儿子也不在她身边
她就会孤独
她应该回到她的兄弟姐妹中
他们都在田野中生活着
说着同一种语言
----我的方言

 

2006

 

 


我的一个字:性
我的理想诗:随性之书.
性乃心生.随性乃任心之生而动.
之为桥梁,从此岸到达彼岸的途径.
书乃手段,由无形之心生抵达有形之字句.
这就是属于我命里的一个字:性
它是天性,率性,索性
更是我命里需有的随性

2007

 

 

在高速公路上


我不能说它是快的
我是慢的
在高速公路旁,那些一掠而过的
野花,鸣虫,牛羊
渺小而安宁的人物
现在还在我的身边
不曾离去
只是我像根有力的橡皮筋
那么快被抛到了远方
那么快又回到无力
这生活的慢性病中

2007


侯马

 

侯马,当代诗人。1967年12月5日出生于山西。1980年代末开始现代汉语诗歌创作。出版个人诗集有:《哀歌.金别针》(1994年,与徐江合著)、《顺便吻一下》(1999年)《精神病院的花园》(2003年)、《他手记》(2008年)《那只公鸡-----侯马短诗60首》(2009年)。曾获2007年《十月》新锐人物奖、2007年中国先锋诗歌奖,被评为2007年汉诗榜(首届)年度最佳诗人。荣膺《人民文学》、《南方文坛》第七届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2008年度青年作家”称号。诗集《他手记》被评为2008年中国诗歌排行榜年度最佳个人诗集。2009年获首届“天问诗人奖”。2010年获刘丽安诗歌奖。2011年获第二届《诗参考》十年诗歌成就奖。现居北京。

 

 

那只公鸡

 

到今天我还能想起你

高傲 勇敢  从容  浴着血

踩着贵族的步伐

用浓缩的太阳做眼

一会儿用左耳

一会儿用右耳

谛听

打麦场是你的天下

整个村庄是你的天下

你君临的范围

是像梦一样隔绝的另一个区域

我只能是过客 漂泊者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五日

你故意走过庭园

渲染我七岁的孤独

无边无际

一只公鸡 生活在黄土高原

是许多公鸡的对手

众多的母鸡 爱着他

一个漂亮的超低空滑翔动作

使你的情人感受力之美  重量之温柔

用强奸的行为

满足伊的羞耻心和

没有过去 没有回忆  充满定格

生来就是一只充血的鼎盛的生命

荣誉涨红了鸡冠 耸起

漫不经心地引吭高歌

冥冥之中和朝霞夕阳合拍

从从容容 自自在在

过着爱情的 闲散的  死亡的生活

你神秘地消失的那天

三股叉般的脚印

印遍了残墙颓垣

 

 

吸血迷情

 

“我告别人类的那晚月色之美

“令我哭。在东方,人也称我鬼

“我的身体要多腐烂有多腐烂

 

“但我也可以艳若桃花

“栩栩如生,长久保持

“离世时俊朗的容颜

 

“我不是死给你看的,也不想

“给自己看,我力图有一个结束

“却开始了永恒。我丧失了

 

“变化的权利,永远不老,死到不能

“再死。动与静皆类似真实的迷幻

“我的躯体,这无法收获的果实

 

“难以像番茄那样在咀嚼中消失

“生前它属于我,严格意义的遗产

“难以被继承,也难以被抛弃

 

“就这样,我从台阶上滑倒

“一下跌落了200年,先是被称为

“农业的僵尸,随即被称为工业僵尸

 

“最初是我拒绝了人类,如今不知

“该再生还是死去。我时而蹑足临世

“鬼气森森,时而销声匿迹影踪皆无

 

“继续着沉落,风采依旧

“风干而不朽。一个没有同类的僵尸

“独自承受着作为僵尸的孤独”

 

 

李红的吻

 

她几乎不费气力地套上了紧身旗袍

少女时四年的短跑生涯

留给她苗条的身段  以及

不太灵光的头脑

 

真的,她从不沾酒

人家逼狠了,就起身逃掉

她说要是有人喜欢她

大概是觉得她性格好吧

每次开口,她红唇下的牙暴露无遗

 

关于童年,她记恨童年

三姐妹比肩生长

对一个只生姑娘的家庭

奶奶抱着族长般的冷落

在轻蔑中,她暗怀敌意

 

呀,目睹这现代一幕的变迁

有人顾不得顾影自怜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才能被称作男子汉

一个婊子要生多少娃

 

才能有人喊她一声妈

李红的旗袍裹着她的躯体

李红的智力含着她的美德

只有在酒吧旋转着挂在天空时

才能看到逃离的李红努努嘴好像一个吻

 

 

种猪走在乡间路上

 

阳光

这一杯淡糖水

洒在冬日的原野

种猪走在乡间的路上

 

它去另一个村庄

种猪远近闻名

子孙遍布三乡

 

这乡间古老的职业

光荣属于种猪

羞辱属于种猪

 

而养猪人

爱看戏的汉子

腰里吊着钱袋

紧跟种猪的步伐

 

自认为和种猪有着默契

他把鞭子掖在身后

在得钱的时候

养猪人也得到了别的

 

一个人永难真正懂得

种猪的生活

养猪人又是欢喜

又是惶恐疑虑

 

这时一辆卡车

爬过乡间土路

种猪在它的油箱上

顺便吻了一下

 

 

卖塑料花的农夫

 

呵,农夫

清凉的四月

你把花儿驮到

殡葬馆门口

 

这些翠绿的花儿呀

有整整一麻袋

沿马路摆开

它的原料是可乐瓶子

花儿,比弃尸纯洁

比灵魂颜色深

 

呵,农夫

沉默的黑农夫

你的塑料花积压了春天

在南部升起一面六色旗

在北方摔落一架747

 

而在我祖国的乡下作坊

剪呀,绞呀,编呀,粘呀

塑料花茁壮生长

你的亡妻她操劳、奔忙

 

 

披着羊皮?的狼?

 

九三年

我在前门当警察

有一晚所里查获了一名女

因为要等女民警来问话

就先让她站在院里

她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

还有一付瘦削的身材

在秋风中紧抱着双臂

说她有点冷

让民警给件衣服穿

这儿可没人愿意搭理她

所长托辞没有女式衣服

她就哀求道:让我披件警服也可以

就警服吧

这个女人真是敢张嘴

这怎么可以呢

诸位想想

一个,披着警服?

每次想起这事

我都不知该怎样使用

那个古老的比喻

 

 

一代人的集体无意识

 

一九八五年某一天

我们一位老师的孩子

从六楼的电梯间

一脚踏空

直摔到

地下机房

 

他的喊声

把远处教室里的我们

吓得面无人色

 

自此

这代人

坐电梯

总是冲在最前面

在门打开时

先看电梯在不在

 

 

在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

我尽量装出

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病的样子

我含混地问

怎么样

 

其中一个答道:

还成

就是老想喝酸奶

他开始翻我的网兜

我只好眼望别处

 

我担心受到袭击

担心他看出

我的不信任

 

我是多么痛恨啊

短短两星期

他们就胖成这个样子

 

 

春节

 

北方的大地就是这样开阔

我热爱这开阔

即使在冬日也阳光普照

我徒步从白天走到夜晚

 

夜色冷清

我热爱这冷冷清清

我也热爱南方的阴冷

城市在丘陵中错落有致

 

从北到南

又从南到北

南边是舞龙挂灯 求签问卦

北边是空空荡荡 信马由缰

 

就这么一来一往

我长冰疮了

我变得耐寒了

我减衣服 减去带毛的

 

夜晚

我在北方散步

一个春节

我同时在南方和北方度过

 

 

鲜花

 

不论德意志的沙发有多长

对于返乡的小伙子来说还是短了

 

但是他仍然能够酣然睡去

连续几个月蜷缩在沙发当中

 

仿佛为了挣脱战争的梦靥

仿佛要滤尽数年的疲惫

 

当他终于醒来

动手打了一个铁皮桶

 

从乡下贩来鲜花

站在柏林的废墟当中叫卖

 

终于,这饥馑、恐慌、屈辱

满身疮痍的城市又出现了鲜花

 

这就是我脑海印刻多年的一幕

废墟文学、战争文学、返乡文学的开始

 

 

留学

 

在欧洲生活了一段时间

我们学会了像当地人一样

碰见陌生人也微笑

 

但是偶尔碰见同胞

我们还是像在国内一样

板起严肃紧张的面孔

 

 

伪证

 

我在农村念小学的时候

班里有一个很脏很丑的同学

有一天我情不自禁

用两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脸蛋

 

她毫不示弱

用长长的黑指甲

也掐住了我的脸蛋

疼痛难忍

最后我俩同时放手

各自脸上布满血痕

 

老师向几个她信赖

就是几个长得好功课好的女生

调查此事

她们一致做证:我是后动的手

噢,我的童蒙女友:小玉、翠香和蓝蓝

 

 

麻雀。尊严和自由

 

这样的诗句让我心领神会

“一出门,就能看到亲戚和麻雀”

 

没有深切的乡村体验

就不知道卑微的麻雀多有尊严

 

有谁见过:

笼中的麻雀

 

只有踢翻的米盅

和一具横倒的尸体

 

抓过雏雀的手

会终生出汗 拿不稳刀剑

 

它离人类最近了

但永远是邻邦,绝非家奴

 

饱经苍桑的人知道

他们是自由的精灵

 

没有道义可以审判不羁的灵魂

甚至良知也对不住自由的追求

 

 

 

一九八五年某天

我从外省一个小城

来到北京上大学

碰到第一个

北京女孩

就向她打听

国庆大典的事情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

她还真的

就参加了庆典的游行

装扮成一名维吾尔少女

载歌载舞

从天安门前走过

 

 

法律

 

在出版家的饭局上

我碰到一位退休的法院院长

由于某种机缘

他要写一本关于聂绀弩的书

老人的话很少 断断续续

回忆了这么一件事:

有个人

曾经向他要一支毛笔

他给了,但是不久人家退回来了

说是不要新的

要老院长用过的

他不解 那人解释说

是一位领导要的

这位领导 有个政敌

此公相信

用院长的毛笔

就是在判决公告上

写过此布 姓名 然后

划一个红色对勾的毛笔

写下敌人的姓名

该人自然乌呼哀哉

神不知鬼不觉

扫清前进路上一切障碍

 

蓝蓝

 

蓝蓝,女,原名胡兰兰, 1967年12月27日生于山东烟台。出版有诗集:《含笑终生》、《情歌》、《内心生活》、《睡梦睡梦》、《诗篇》、《蓝蓝诗选》、《从这里,到这里》等,出版散文集《人间情书》、《滴水的书卷》、《飘零的书页》、《夜有一张脸》、《燕麦草》;出版童话集《蓝蓝的童话》、《魔镜》;长篇童话《梦想城》、《大树快跑》、《坦克上尉歪帽子》等。部分作品被翻译在国外杂志发表并收入选集。

 

 

野葵花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被
砍下头颅。
打她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
回来。天色已近黄昏,
她的脸,随夕阳化为
金色的烟尘,
连同整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穿越谁?穿越荞麦花的天边?
为忧伤所掩盖的旧事,我
替谁又死了一次?

不真实的野葵花。不真实的
歌声。
扎疼我胸膛的秋风的毒刺。

 

1991

 

 

无题

 

我不爱外衣而爱肉体。

或者:我爱灵魂的棉布肩窝。

宁静于心脏突突的跳动。

 

二者我都要:光芒和火焰。

我的爱既温顺又傲慢。

 

但在这里:言词逃遁了,沿着

外衣和肉体。

 

2002

 

 

睡梦,睡梦……

 

我松开的手把你握紧

关上门以便你的穿越。

 

我身体里的寂静

你早已得到。

 

我恐惧……在彼此的凝视里

变形   缩小。

 

2003

 

 

山楂树

 

最美的是花。粉红色。

但如果没有低垂的叶簇

 

它隐藏在荫凉的影子深处

一道暮色里的山谷;

 

如果没有树枝,浅褐的皮肤

像渴望抓紧泥土;

 

没有风在它少年碧绿的冲动中

被月光的磁铁吸引;

 

没有走到树下突然停住的人

他们燃烧在一起的嘴唇——!

 

2003

 

 

我知道

 

我知道树叶如何瑟瑟发抖。

 

知道小麦如何拔节。我知道

种子在泥土下挣破厚壳就像

从女人的双腿间生出。

 

我看到过炊烟袅袅升起,在二郎庙的山脚

树林和庄稼迅速变换着颜色。

山谷的溪水从石滩上流走

淙淙潺潺,水声比夜更辽远。

 

这一切把我引向对你的无知的痛苦。

我知道。

 

2003

 

 

一切的理由

 

我的唇最终要从人的关系那早年的

蜂巢深处被喂到一滴蜜。

 

不会是从花朵。

也不会是星空。

 

假如它们不像我的亲人

它们也不会像我。

 

2003

 

 

未完成的途中

 

……午夜。一行字呼啸着

冲出黑暗的隧道。幽蓝的信号灯

闪过。一列拖着脐带的火车

穿越桥梁,枕木下

我凹陷的前胸不断震颤。它紧抵

俯身降落的天空,碾平,伸展

——你知道,我

 

总是这样,摇晃着

在深夜起身,喝口水

坐下。信。电话线中嗡嗡的雪原。躺在

键盘上被自己的双手运走。翻山越岭

从水杉的尖顶上沉沉扫过,枝条

划破饥渴的脸。或者,贴着地面

冰碴挂上眉毛,你知道,有时

 

我走在纬四路的楝树下,提着青菜

推门,仿佛看到你的背影,孩子们快乐尖叫

冲过来抱着我的腿。雨从玻璃上滴落。

屋子晃动起来,轮子无声地滑行

拖着傍晚的炊烟。那时,市声压低了

 

楼下的钉鞋匠,取出含在嘴里的钉子

抡起铁锤,狠狠地楔进生活的鞋底,毫不

犹豫。这些拾荒的人

拉着破烂的架子车,藏起捡到的分币

粗大的骨节从未被摧毁。你知道,端午时节

 

蒿草浓烈的香气中,我们停靠的地方

布谷鸟从深夜一直叫到天亮,在远处的林子里

躲在树荫下面。你睫毛长长的眼睛

闭着。手边是放凉的水杯和灰烬的余烟。站在窗前,

我想:我爱这个世界。在那

裂开的缝隙里,我有过机会。

它缓缓驶来,拐了弯……

 

我总是这样。盯着荧屏,长久地

一行字跳出黑暗。黝黝的田野。矿灯飞快地向后

丘陵。水塘。夜晚从我的四肢碾过。

凄凉。单调。永不绝望

你知道,此时我低垂的额头亮起

一颗星:端着米钵。摇动铁轮的手臂

被活塞催起——火苗窜上来。一扇窗口

飘着晾晒的婴儿尿布,慢慢升高了……

 

2003

 

 

活着的夜

 

居然,居然依旧美丽……这

眼前的夜。茉莉花叶子簇簇的夜

一双刺瞎的眼更清晰地看见——

 

伤害祝福它!

 

受苦的人不会是一尊神。

人间没有台阶

而我将忘掉这一切。

 

我呼吸这活的夜。如此缓慢

搬动光明之词的黑暗。

又一次分娩:对于任何人

那松开的愤怒。

 

我试图理解:在一双错乱的手掌下

多出誓言的那部分并未

隔着人的心脏被它触摸。

 

我俯身嚎啕仅仅是因为利刃

而生出了盔甲!

 

2005

 

 

从你——我祝福自己

 

从你——我祝福自己。

用沉默的伤口。用树林和庄稼地。

用玫瑰和百合

其中必须的一种。

 

我看见你低垂的头

一片白发的梦魇停泊。

我祝福它的哀伤

发光宛如泪水。

 

我认出那幸存的纯洁。

你。我爱你。

我从未曾经爱过你。

 

时间迎接我。

 

2005

 

 

诗人的工作

 

一整夜,铁匠铺里的火

呼呼燃烧着。

 

影子抡圆胳膊,把那人

一寸一寸砸进

铁砧的沉默。

 

2005

 

 

反 抗

 

忍冬花开放,野草生长

风要吹拂,大地隆起成为群山

…………

这其中的殊死搏斗。

 

诗人啊!茫茫宇宙教会我这样理解:

当人们说起一切铁条和锁链——

 

2006

 

 

火车,火车

 

黄昏把白昼运走。窗口从首都

摇落到华北的沉沉暮色中

 

……从这里,到这里。

 

道路击穿大地的白杨林

闪电,会跟随着雷

但我们的嘴已装上安全的消声器。

 

火车越过田野,这页删掉粗重脚印的纸。

我们晃动。我们也不再用言词

帮助低头的羊群,砖窑的滚滚浓烟。

 

轮子慢慢滑进黑夜。从这里

到这里。头顶不灭的星星

一直跟随,这场墓地漫长的送行

在我们勇气的狭窄铁轨上延伸

 

火车。火车。离开报纸的新闻版

驶进乡村木然的冷噤:

一个倒悬在夜空中

垂死之人的看。

 

2006

 

 

哥特兰岛的黄昏

 

“啊!一切都完美无缺!”

我在草地坐下,辛酸如脚下的潮水

涌进眼眶。

 

远处是年迈的波浪,近处是年轻的波浪。

海鸥站在礁石上就像

脚下是教堂的尖顶。

当它们在暮色里消失,星星便出现在

我们的头顶。

 

什么都不缺:

微风,草地,夕阳和大海。

什么都不缺:

和平与富足,宁静和教堂的晚钟。

 

“完美”即是拒绝。当我震惊于

没有父母和孩子

没有我家楼下杂乱的街道

在身边——如此不洁的幸福

扩大着我视力的阴影……

 

仿佛是无意的羞辱——

对于你,波罗的海圆满而坚硬的落日

我是个外人,一个来自中国

内心阴郁的陌生人。

 

哥特兰的黄昏把一切都变成噩梦。

是的,没有比这更寒冷的风景。

 

2009

 

 

天黑了

天黑了。高过树枝的鸟叫
落回在低处的巢中。

你的大女儿在刷碗。小女儿
收拾桌子。

幸福的路人看到了祝福
不幸的人却看到了悲苦——

温暖的光透出你家的窗户。


2010

 

诗人

 

你在灯前写诗,夜是你扩展的影子。

 

你思索

像灯芯招来四野飞舞的昆虫。

 

豆娘,红缘夜蛾,金龟子

在玻璃上撞得丁丁直响。

 

白昼,你是一棵为赤蛱蝶所深爱的苎麻

被它那大自然所诞生的热情吃掉;

 

夜晚,你是一只扑向光明的翅膀闪闪的青蛉

为恐怖而猛烈的火舌所吞噬。

 

2011

 

杨键

 

杨键,1967年12月27日出生,安徽马鞍山人,1986年习诗,自幼喜爱书画,寄情山水。曾先后获得首届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宇龙诗歌奖、全国十大新锐诗人奖、第六届华语传媒诗人奖。出版诗集有《暮晚》(2003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古桥头》(2007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惭愧》(2009年台湾唐山出版社)。

 

 

惭  愧

 

像每一座城市愧对乡村,

我零乱的生活,愧对温润的园林,

我恶梦的睡眠,愧对天上的月亮,

我太多的欲望,愧对清彻见底的小溪,

我对一个女人狭窄的爱,愧对今晚

疏朗的夜空,

我的轮回,我的地狱,我反反复复的过错,

,

愧对父母,愧对国土

也愧对那些各行各业的光彩的人民。

 

1993

 

 

悲  伤

 

没有一部作品可以把我变为恒河,

可以把这老朽的死亡平息,

可以消除一个朝代的阴湿。

我想起柏拉图与塞涅卡的演讲。

孔子的游说,与老子的无言。

我想起入暮的讲经堂,纯净的寺院

一柄剑的沉默犹如聆听圣歌的沉默。

死亡,爱情和光阴,都成了

一个个问题,但不是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起曙光的无言,落日的圆满。

没有一部作品可以让我忘掉黑夜,

忘掉我的愚蠢,我的喧闹的生命。

 

1994

 

 

古 别 离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人做善事都要脸红的世纪,

我踏着尘土,这年老的妻子

延续着一座塔,一副健康的喉咙。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我们因为求索而发红的眼睛,

必须爱上消亡,学会月亮照耀

心灵的清风改变山河的气息。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一个人情欲消尽的时候

该是多么蔚蓝的苍穹!

在透明中起伏,在静观中理解了力量。

 

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离去,

从清风中,我观看着你们,

我累了,群山也不能让我感动,

而念出落日的人,他是否就是落日!?

 

1995

 

 

冬天

 

走动的人不过是死水微澜

寂静啊,当我停留在你里面

过去的一切全都是绳索

 

几根老丝瓜藤

无动于衷地

在墙上掀动

 

它在等待那一刻

让一切都流到一起

来否定进化

 

在月亮

留给湖水的一缕线上生活

丢下这些作茧自缚的工具:纸、笔、头脑

 

1996

 

 

小镇

 

船舱里的收音机传出演奏《江河水》的声音,

那种淤泥似的清亮的痛苦,

不再有了,

有的只是欲望失败后的垂头丧气。

在一个叫“三五斗”的茶馆里,

三四个农民,

像干尸,

围坐一张牌桌旁,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互相躲开。

再看,再躲开。

这里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这里的寂静不是寂静,

而是一种勒索后的疲惫。

在深而又深的胡同里,

一个被狗绳子牵着跑的人,

从没有认识到他是一个被狗绳子牵着跑的人。

这是一个淹到水里的小镇,

也没有几个想往外面跑的。

 

1996

 

 

跃进桥

 

十二月的柳树,仿佛一个纤弱的小女孩,

我们要把她珍藏在心底。

远处的起重机勾勒着黄昏的凄凉,

一个工人和一个农民无言地相遇在桥头。

 

纵横的铁轨像放倒的绞刑架,

被落日的光涂抹着。

太像一笔债务,

要由我们来偿清。

 

郊外,一名贵妇人的坟上压着石头,

她的苦难从1912年开始到1990年结束。

她门上锁绊的“巴嗒”声

吞噬了一颗荒漠的心。

 

1996

 

 

夫妇

 

在公园的石凳上,

男的把头贴在收音机上,

女的呆坐着。

互相折磨着呵,

一辈子,

他们被性别践踏着,

就像树叶任凭着风儿,

小船任凭着波浪……

 

 1996

 

 

母羊的悲苦

 

它跪着前蹄,

前颈伸直,

哀叫,再哀叫,

为了缓和疼痛,

它啃吃着青草,

哀叫,再哀叫。

 

呵,在蓝天下,

在广袤的原野上

是一只母羊分娩的悲苦……

 

2000

 

 

清风

 

如果我是清风,

我就在寺院的废墟上吹过。

如果我是细雨,

我就在孔庙破碎的瓦片上落下。

 

救救我,

救救我,

孔子和孟子。

 

我就是扔在路边的狗骨头,

我就是被赶下山的僧侣,

我就是桥上的老乞丐。

我就是生活在污染太重的河流边的人民。

 

救救我,

大江水和小河水。

救救我,

老柳树和老榆树。

 

我愿做男供养人,女供养人,

我愿做他们嘴中忏悔的文字,

如果我是攀向山顶的石阶,

我就带着人们上去。

 

救救我,

万年桥和广济桥,

救救我,

大成殿和广济寺。

 

如果我是清风,

我就在寺院的废墟上吹过。

如果我是细雨,

我就在孔庙破碎的瓦片上落下。

 

2000

 

 

河堤上

 

让我用死去的目光来看:

 

一个男孩扛着一袋米经过,

小孩在巷子里拼命喊妈妈。

 

让我用死去的目光来看:

 

一个穿灰衣服的走过,接着,一个穿黑衣服的走过,

他们之间如此陌生,仿佛相隔了很长的光阴,

只有狗叫声引起他们相同的警觉。

 

让我用死去的目光来看:

 

母亲啊,

你灰蒙蒙的两岸使我不能远走高飞。

 

我要在剥下来的牛皮上剧烈颤动,

我要从呆掉的蛤蟆的眼睛里涌出。

 

让我用彻底死去的目光来看:

 

暴雨在倾斜,在挥洒。

 

我不会忘记

我是去年枯萎的草地上一朵金色的雏菊。

 

2000

 

 

1967

 

他们说:

“这把二胡的弦要扯断,

琴身要砸碎。”

我们就没有了琴声。

 

他们说:

“这棵大树要锯断,

主要是古树,全部要锯掉。“

我们就没有了阴凉。

 

他们说:

“这个石匠要除掉,

那个木匠也要除掉,要立即执行。”

我们就没有了好看的石桥,

我们就没有了好看的房子。

 

他们说:

“这些圣贤的书要烧掉,

这些文庙要毁掉,

这些出家人要赶回家。”

我们就没有了道德,

我们就没有了良知。

 

我生于崩溃的1967年,

我注定了要以毁灭的眼光来看待一切,

我生下来不久就生病了,

我注定了要以生病的眼光来看待一切。

 

看着你们都在死去,

我注定了不能死去,

我注定了要在废墟上开口说话,

我注定了要推开尘封的铁门。

 

2000

 

 

记录

 

在一条路上经过时,

一头正在吃糠的猪

把几粒糠甩到我脸上,

我想记录下这几粒糠,

却做不到。

我想真实地记录,

却做不到。

 

在山上,

有时,我也会像老牛一样

跪下来,

在我的脚上,

还有那拴我的绳子,

我想记录下这根绳子,

却做不到。

 

2001

 

 

荒草不会忘记

 

人不祭祀了,

荒草仍在那里祭祀。

大片大片的荒草,

在一簇簇野菊花脚下牺牲了。

你总不能阻止荒草祭祀吧,

你也无法中断它同苍天

同这些野菊花之间由来已久的默契,

为了说出这种默契,

荒草牺牲了,

人所不能做到的忠诚,

由这些荒草来做。

荒草的苍古之音从未消失……

 

2002

 

 

母亲

 

母亲保留了她当年扛煤炭时穿过的一双球鞋,

上面共有二十一个补丁,

干干净净(难以想象的干净)

呆在鞋柜里。

母亲好像从来没有年轻漂亮过,

她是如何从割麦子的女孩变成在长江边砸矿石,

在解放牌卡车上运水泥的妇女?

她一生做过十三种临时工,

为什么离开泥土一切都变成临时的?

她做梦都想变成正式工,

但一生也没有做成。

我想起成群结队的在长江边砸矿石的妇女,

其中就有我的母亲

用那种蓝色的帆布做的帽子,裹着头发。

刚刚来临的工业把她们圈在混浊的

长江之边。

她们大都是从乡村,

同她们的男人一起来的。

我记得父母亲好象从来没有快乐过,

我们兄弟三个也没有,

为什么没有快乐也会遗传?

我保留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们全家的,

一律的呆滞、迷惘。

一张是我曾祖的,

表情肃穆、恭敬,只能来自于君主时代。

我凝视着这张照片,

久久不忍放手。

窗外的雨水再大

也引不起我的注意,

免得稍一走神,

又被卷入你的河流之中。

 

2002

 

 

悼祖母

 

二叔是祖母的第一座墓穴,

他说:“你奶奶的这些破家具没有用了。”

 

堂兄是祖母的第二座墓穴,

他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赶紧烧掉。”

 

这意味着,

祖母在1960年饿死以后继续在死去。

 

死亡是活着的,

在活人的体内。

 

云一样的祖母,

到处没有她生存的地方。

 

她给祖宗磕头烧纸时,

你不让她烧。

 

她在饥饿年代偷了两把黄豆,

你罚她跪在螺丝壳上。

 

你还活着,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让田埂上走来

两座阴森森的墓穴,

 

一个是二叔,

这是去田野里放猪,

 

一个是堂兄,

喝了烈酒,准备去棉花地里干活。

 

祖母当年死去时,

连树叶都没有为她送葬,

 

因为树叶被人吃光了。

这使我相信,

 

祖母在活着的时候,

不得不死亡。

 

在她死去很多年以后,

继续在儿孙们的心中死亡。

 

死亡要持续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

 

2003


鬼叔中

 

鬼叔中,1967年生于福建宁化。原名宁元乖。诗人,独立纪录片导演。1998年创办民刊《放弃》。2002、2008二次进藏,自驾穿越川藏、滇藏、青藏线。2010年,完成独立纪录片《老族谱》。、第八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十佳纪录片)。

 

 

秋天颂辞

 

秋天,它舒服的绸布自天上垂挂下来
少年皇帝带领一帮随从,又不象是逃亡
绵延光净的山梁上,他们的影子还尤其显眼
秋天呵,可以看作一个俗人的两面
它明镜高悬,貌似盛情
送给人民丰收和枸杞
其实它阴暗的象戴防毒面具的庞大兵团
昨夜开始却偷袭了我们南方,从肉体到灵魂
还有谁再会单衣出门
小妇人提竹篮涌向寒露茶园
我看到天堂的扫地人,收集腐草化为萤
洒满大地的,沉闷的,无味的,秋天酒糟
秋天,好象疆土已沦陷,我们丧失良心和胃
时至如今,如何让你也相信呢
英雄和叛徒是易朽的
美人她向日葵般的容颜是易朽的
爱情的春天是易朽的
一九三一和一九六七也是易朽的
包括生殖、、灾异、王朝以及三千佳丽
  都是易朽的
秋天,公鸡打鸣听不见
秋天,七只木桶摆水边



诗歌的蜜


白茫茫的羊群呵,飘过山梁
你哪能认得我,智慧的狼披着羊皮

都如此容易,像旧苏联
秋天就更糟糕,太阳呢
像金黄灿烂的老虎,大家都普遍颓迷

女人诱你啜饮,爱之入骨,堕入
花花世界,花花酒宴,纸币臭气薰天
剩下时间不多,陪女人共尝梅子
并热爱诗歌,始终如一


老汉浮想西天乐土,抱经苦诵
旧日怀恋的女子奔进梦中
我吻了她冰凉的手背

雨蛙此起彼伏,鬼宿庙门之外
木窗上的光,使你柔肠寸断
老鼠嚼坏谷仓和我的思想


北方大地一马平川
光秃秃的枣林灰溜溜的墙
姑娘裹着厚厚的花袄,尘土飞扬
南方贩来杂货,驴车晃荡
赶集之日满野冬霜。无论如何
你要一壶烈酒飘零外乡

穷得出血,富者流油
来自北方的丐帮主爱啃骨头蹲在树弯

百年不遇的一场洪水
把百姓逼上坟岗与蛇共眠
男女乞者拍打乐器涌向温热的南方
廉价的喝彩,也让他们格外卖力


红幡高挂,道士的脸瘦削如刃
道士他一心不乱,谯鼓通天神恩浩大
老人在烛光里忙进忙出,慈祥且微笑

再坚持到秋天,老人便显得
摇摇欲坠,下巴松驰象只蛤蟆


人民筑土而居,门口放一木盆
长久以来在其间生育,度过农闲
女人采菖蒲沐浴,柴门虚掩
情欲就如一团火,情欲就如弦上箭
猫跳进怀中,直到把你爪伤为止

种豆种豆,种瓜得瓜
黄昏响起娶亲的唢呐
驮草的妇女赶路
又怀想嫁时的欢喜风光
她垂耷如袋
万物在八月都因结果而憔悴


从北方长城到南方土楼
以及诸侯们的城堡,自古都画地为牢
我还不是遁回村庄和老祖商淡关于
修造自家围墙,以便世代安居那方
风水宝地,固紧大门,并种植葡萄

人类在冬天的薄晖里,不堪一击
人类的婴儿嗷嗷待哺
冬天是要命的季节,冬天催人泪下


昔日的王爱民如子
昔日的王因为劳苦出身
昔日的王所以仍像一颗光彩夺目的徽章

是谁逼良为娼
是谁把好汉都逼上梁山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过去高手如林
谁都无法猜中谁的诡计


河边风云忽变,酒旗飘摇不定
人生赌徒为何一输精光
还深信天无绝人之路。无奸不商
无奸就脱了裤子,去流落街头吧

我骑上火红烈马左冲左突
如今哪里还剩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是诗歌王子
我欲一饮而尽的,乃是诗歌的毒药
诗歌的蜜,一滴蜜,仍高挂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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