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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无言,下自成蹊(4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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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那就是块烂疮


    “一天如此,一辈子都是如此?”男人低声重复着她的话,言语带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唐言蹊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清的讽刺,“你我都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何必说这番话,给自己立个从一而终的牌坊?”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见识了。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炎炎夏日里,楼梯间内的空气却冷得能冻伤肺腑。


    “你能始乱终弃,我陆仰止却不想枉做小人。”


    唐言蹊费力在黑暗中看到那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往外走去,冷淡的警告接连敲打着她的耳膜,“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管你处心积虑进陆氏的目的。只要你踏实工作,不惹是生非,我不会断你生路。但你若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唐言蹊,你能离开榕城一次,我就能让你从这里消失第二次。”


    身后的女人半天没有动静。


    如果不是陆仰止耳聪目明,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谢谢陆总的提点。”半晌,她开口,“我记住了。”


    ……


    唐言蹊走出楼梯间的时候,陆仰止已经离开了。


    倒是宋井还站在那,像是等人的样子。


    唐大小姐心情不好就喜欢拿别人开刀,冷睨过去,“宋公公还有事?”


    宋井,“……”


    他努力挤出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微笑,“唐小姐,我们还没去人事办入职呢。”


    唐言蹊“哦”了一声,她现在对陆仰止没什么好感,对他身边的狗腿子就更没好感了。


    “唐小姐。”宋井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们陆总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您应该有所耳闻。”


    女人没答言。


    “所以您和陆总的关系,在公司里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唐言蹊想也不想,“我和他没关系。”


    那语气就好像袖子上沾了污泥,迫不及待撇清一样。


    “那就再好不过了。”宋井大概摸出了她性子里的急躁,不放心地叮嘱,“今天宗祁误打误撞在陆总面前出了风头,但您也不要太使劲地跟风踩David,他这个人气量不大,不过胜在有点小聪明,曾经又是陆总提拔上去的。万一将来风水轮流转,让他再有了出头之日,少不了就要惹麻烦的。”


    唐言蹊闻声却笑了,把玩着腕上的红绳,“陆仰止让你跟我说的?”


    宋井一怔,“不,是我自作主张,陆总不知情。”


    “料他也不知情。”陆仰止怎么可能认为宗祁今天出的风头是误打误撞?


    他那双眼睛,洞若观火,没什么事情瞒得过他。


    唐言蹊推开人事科的大门,进去三下五除二办好了所有手续签完字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要离开的宋井:“庄清时有个远房亲戚在公司里,你知不知道?”


    宋井据实回答:“您说的是孟主管吧。”


    唐言蹊心道,老子又不认识,还不是你说是谁就是谁。


    “他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宋井奇怪地瞥她一眼,“您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宋井踟蹰片刻,没回答,只道:“我还有事,我先回总裁办了。”


    唐言蹊双手插兜看着他离开,倒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


    午休时分,宗祁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饭。


    唐言蹊刚到公司人生地不熟,随口说了句:“好啊。”


    宗祁便带着她坐电梯下楼,她刚刚踏入电梯一步,两侧的门突然不知为什么要阖上。


    唐言蹊一惊,身旁年轻的男人已经伸手将门格开。


    电梯门重新朝两侧退去,宗祁才松了口气,“没伤到你吧?”


    “没。”碰都没碰着,不过她看宗祁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你这小伙子人不错。”


    宗祁哭笑不得,“你才多大,怎么总管比你大的人叫小伙子?”


    女人透过电梯的落地窗望向外面不停飞逝的景象,像是累了一般懒散地靠在墙壁上,“习惯了。”


    宗祁深深觉得,这女人看起来百无禁忌的,实际上很不好相处——这活生生就是个话题终结者,每个他有心挑起的话题都能被她一两个字堵到死胡同里。


    “那别人怎么称呼你?”


    唐言蹊打了个哈欠,“老祖宗。”


    宗祁:“……”那他是不是要叫她圣母皇太后?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电梯停下,唐言蹊甩手就走了下去,宗祁在后面跟了好半天才忍不住道:“祖宗,你怎么不等等我!”


    唐言蹊一怔。


    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


    眯着眼睛道:“忘了。”


    宗祁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你真是我祖宗。


    宋井端着托盘回到座位上时,不期然看到自家老板的目光正望着食堂入口的方向,沉着眸光,若有所思。


    他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大群人。


    宋井只当他是嫌人多,将饭菜放下,看了眼男人身旁的冯总工程师,又看了看男人轮廓中散发着阴翳的俊脸,提议道:“陆总,食堂太吵了,不如我给您和冯老订点东西,咱回楼上吃吧。”


    陆仰止这才回过头来,抿了抿唇角,脸色稍霁,“偶尔一次,无妨。冯老选的地方,我自然作陪。”


    冯总工程师“哈哈”一笑,倒也不跟他客气,“陆总都这么说了,那这顿我请吧。”


    宋井哭丧着脸,“那陆总亏大了,好不容易蹭上冯老一顿饭,还吃的是食堂。”


    陆仰止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冯老笑声更爽朗,“等我退休的时候,再好好请一请陆总。”


    早些年,他也只当陆仰止是个仰仗家里财富的纨绔子弟,后来渐渐相处中才明白了什么叫后生可畏——他手段高杆,行事果决,不仅在专业知识上远胜他一筹,更晓得如何当好一个上位者,这些年来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将他这一把老骨头都驯得服服帖帖。


    他也知,陆仰止今天肯陪他吃这一顿饭,只是因为抽不出时间好好谈谈项目的事。


    如今杀毒软件的补丁研发迫在眉睫,而他身为总裁,每天堆起来的公文能填满半张办公桌,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冯老,如果可能的话,麻烦您把手边其他任务暂时先放一放,安排几个工程部的主力参与研发。”宋井道,“陆总前两天出了点意外,右臂没办法活动,恐怕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冯老面露难色,“陆总,我听说您今天去工程部发了一通脾气……这工程部的情况,恐怕您也看见了。有能力有本事的几位中流砥柱都被派到其他项目里了,现在临时撤回来,可能性不大,最多也不过是我亲自盯着杀毒软件的事。”


    陆仰止闻言,好不容易缓和些许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目光里思虑的颜色很浓。


    宋井灵机一动,“或许还有一人可用。”


    “谁?”


    冯老刚问完,就听到身后有人轻呼了一声:“慢点,老祖宗!”


    三人同时皱眉,可下一秒,有一道慵懒妩媚的女声开了口:“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总喜欢透支自己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多程序猿啊、攻城狮啊都死那么早?这都是前车之鉴,不好好学着点,天天就知道加班。加班有媳妇娶吗?加班有儿子生吗?程序猿本来就是女性绝缘体,你再不努把力,以后怎么给你爹妈抱孙子?”


    宋井在第一时间看到对面男人远山般淡漠的眉宇间,沟壑更深了。


    那一双湛黑的眼眸冷冰冰地扫过去,如同割风刃,将空气都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也不见得吧。”宗祁在她的强势洗脑下试图反抗,“谁说程序员娶不到老婆了?我们陆总就结过婚。”


    被称作“老祖宗”的女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那姿态简直不要太嚣张,腿都要搭到另一张椅子上了,“听故事不要只听一半,你怎么不看看他后来怎么样了?”


    宋井打了个冷颤,都没眼看男人的表情了。


    ——谁不知道陆总那段婚姻就是块烂疮。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榕城都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陆老爷子震怒,气得差点直接脑溢血过去了。


    “陆总那件事,也不是因为他是个程序员吧。”宗祁用叉子戳着碗里的菜,弱弱反驳。


    唐言蹊喝水的动作停了一秒,看着他,“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唐家大小姐她自己不检点,非要做出……”


    “在公众场合议论上司的私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冯老是最先听不下去的,一拍桌子就回过头。


    宗祁登时吓得叉子都掉了,从椅子上起身,“总、总工程师好。”


    相较而言,唐言蹊就淡定很多。


    她背对着那桌,没也起身也没回头,只淡淡对宗祁道:“坐下吃饭,不说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她喜欢聊的话题。


    结果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薄薄的笑意如覆着冷冰冰的霜雪,“依你高见,陆某婚姻破裂,只是因为我的前妻看不上我的职位?”


 第41章 也有人叫我酒神


    这声音熟悉得让唐言蹊当时就握紧了筷子。


    她起身,怏怏地想,果然不能背后说人是非——说自己的都不行,看,报应来了吧。


    “陆总好。”她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男人的黑眸中慢慢结出冰霜,铺满整个眼底,“我不好。”


    唐言蹊一怔,挤出笑,“那……”


    “回答我的问题。”陆仰止仿佛对那个问题特别执着,嘴角弯着似有若无的一丝弧度,“你觉得我的前妻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因为她不喜欢程序员?”


    在他的目光下,唐言蹊的皮肤都有些发麻,这种麻意顺着血管渗透到心里,“我不知道。”


    “呵。”男人淡淡笑了声,“那你大概也不知道,她说她一开始之所以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擅长和电脑打交道。而她又自称是个一天如此、一辈子都如此的人——你说,她这两句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宋井和冯总工程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陆总突然抓住了一个路人甲就开始没完没了地问一些稀奇古怪、别有深意的问题。


    而冯老是看到她的脸才忽然想起,这不是前几天那个两分钟破译了酒神病毒代码的女人吗?


    她和陆总……是什么关系?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投来目光,宋井干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陆总,咱们该回去了。”


    陆仰止收回目光前的最后一秒,看到她垂着眼帘,一副万分受惊样子,哪还有方才半点嚣张。


    可他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自然清楚,她脸上无论是惊慌失措还是乖巧恬然,都是装出来的。


    就像几年前,她追着他满世界跑的时候……


    她是出了名的街霸王,一是家里无人约束,二是身边天天跟着顾况墨岚之流,她也学不着什么好。


    后来为了追他,硬是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到西餐厅,温声细语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转脸就小声骂了句:“格老子的,这双鞋再穿两天老子就离不开轮椅了。”


    很长时间里,陆仰止都在想,最后导致她背叛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明明是她主动跑过来,蛮不讲理地把她所谓的爱情全都塞给他。


    他沉默也好,抗拒也罢,她始终锲而不舍地往他心里钻。


    当他终于肯接纳的时候,她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毫不留恋。


    于是他心上只剩下一个被她亲手凿出来的洞。


    为什么。


    是因为她对他的喜欢,一开始就建立在伪装和做作之上吗?


    天知道他有多咬牙切齿地想掏出她的心脏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过道之隔的另一张桌子上,她嘻嘻哈哈地对别人说:“听故事不要只听一半,你怎么不看看陆仰止后来怎么样了?”


    挖空他的心不够,却还要当成笑柄般展示给旁人看。她很得意吧,她很开心吧。


    “陆总。”宋井又小声提示催促了一句。


    陆仰止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走,再无半分不舍。


    阴影从唐言蹊的头顶撤开,宛如把她心上长出来的什么东西生生扯断。


    “你怎么哭了?”身边有人低声问。


    唐言蹊悻然落座,怒道:“这小炒肉太他妈辣了,差评。”


    宗祁目瞪口呆,“……”憋了好半天才道,“你没点小炒肉。”


    唐言蹊想也不想抓起一把筷子就往他身上掷过去。


    筷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正好掩盖了一滴水珠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宗祁抿了下唇,试探道:“你心情不好啊?”


    “差极了。”


    “因为陆总?”


    “因为馋。”唐言蹊扒着饭,“一会儿去看看哪有卖干果的,老子惦记一上午了。”


    工程部又没有多少女人,也不能直接抓一把抢来吃。


    宗祁叹息,“是,祖宗。”


    唐言蹊满意地点点头,“好好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虽然这厮远不如顾况机灵会来事,也比不上顾况伺候她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默契,但好歹踏实勤奋,倒也聊胜于无。


    宗祁被她逗笑,“都是为别人打工的,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唐言蹊随手从水果区拈了串葡萄,放在手里掂量着,答非所问:“冯老还有几年退休?”


    宗祁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说早该退了,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所以退不下……”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感到几分狐疑,“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言蹊往嘴里塞了个葡萄,漫不经心道:“你想不想替了他?”


    宗祁如遭雷击,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唐言蹊摘了个葡萄扔进他嘴里,“回魂。”


    他差点被葡萄噎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孩子傻了。”唐言蹊摸了摸他的头,默哀,“人话都听不懂了。”


    妈的你说的那是人话吗祖宗!!宗祁泪目,30岁就当总工程师,想都不敢想好吗!!


    “我帮你坐上总工程师的位置。”唐言蹊径自往前走去,也不顾后面的人是否跟上,语调微微沉了些,显得端庄郑重,“事成之后,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


    回到工程部就听说冯老组织开会的消息,想是要选拔几个参与研发杀毒软件的人。


    但是实力出众的那几个都被其他项目拉走了,现在最重要的项目,反倒没有可用之材了。


    冯老很心塞,开着开着会忽然听见耗子啃食一样的动静,他眯着眼睛朝声源的方向望去,居然是个女人坐在那里嗑瓜子!


    冯老气得不行,简直不想理她,“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想来挑战一下。这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由我和陆总一起负责的项目,你们也可以学到不少经验。”


    David一听陆总也在,立刻坐不住,起身便道:“我!”


    唐言蹊吧唧吧唧地磕完半盘瓜子,一见David起身,褐瞳里微光一闪,一脚就把旁边的宗祁给踹了出去,“他!”


    宗祁,“……”


    冯老,“……”


    众人,“……”


    冯老到底是讲道理的,不悦地盯着宗祁,“你是自愿的吗?”


    宗祁泪流满面,“是。”


    ……


    散会以后,宗祁要留下来收拾唐言蹊吃完的一地瓜子皮。


    唐言蹊也就很“体贴”地留下来等他。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不料David去而复返,靠着门框,阴测测地挑衅道:“宗祁,你以为你在陆总面前侥幸出一次风头能说明什么?”


    宗祁丝毫没有还嘴的余地,他本来就不擅长口舌之争。


    唐言蹊笑出声,托腮瞧着他,那一双眼睛出奇的妩媚,仿佛是秋雨过后的潋滟微凉,“说明你先前赢他八百次,这一回就输光了?”


    “你少猖狂!”David恨声道,“你一个只会躲在背后说风凉话的女人懂什么?有本事比试比试!”


    唐言蹊双脚搭在桌子上,坐没坐相,懒洋洋道:“不比。”


    “哼,怕了?”


    宗祁一边扫瓜子皮,她一边继续磕,“跟我比是要交学费的,你当我谁的战都应?”


    饶是宗祁知道她不简单,还是觉得她这话有些太不着边际了。


    “不过你要是真的这么想自取其辱。”女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分毫不顾及每个字都狂妄到踩在对方的底线上,“那我让我徒弟跟你比比呀。”


    “徒弟?”宗祁疑惑,“你还有徒弟?”


    “有啊!”唐言蹊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笑得一脸欠抽,“你不就是吗?”


    宗祁有点想扔下扫帚走人了。


    David眼中尽是鄙夷,又对宗祁比了个中指,冷笑而去。


    待他走后,唐言蹊才坐直了些,瞧着宗祁,眨眨眼,挺想不通的,“你真的不打算拜我为师?”


    这还是她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徒弟呢。


    宗祁擦了擦冷汗,“你能教我什么?”


    唐言蹊竟然真的想了一会儿,茫然,“我也不知道我会什么。”太多了,数不清。


    宗祁不仅想扔下扫帚走人,还想把扫帚扔她身上。


    “不过,”她褐瞳一转,神采飞扬,“据说有人把我写过的代码总结成书了,要不然你借来看看?”


    宗祁大惊,“你还出过书?”


    “没。”唐言蹊叹息,她哪敢出书,出了大概也会被禁,“别人整理的。”


    “在哪?”宗祁半信半疑。


    唐言蹊严肃地回答:“陆总家里。”


    “……”


    宗祁面无表情地把扫帚扔她身上走人了。


    唐言蹊赶紧去追,“哎哎哎,你别走呀!我说真的!他家真的有好几本我的书!只要我们想办法拿过来……”


    “你知道陆总是什么人吗?”宗祁看着她,平铺直叙道,“ACM国际比赛的连续三年的优胜,世界最恐怖的黑客组织花了重金年年都想打败、年年都惨败而归的人!你呢?你是谁?他为什么要偷偷收藏你的书?”


    陆仰止只得过ACM三次冠军是因为那是大学生范围内的顶级赛事,而他大学只上了三年就提前毕业了。


    至于黑客组织盯紧陆仰止不放这件事……


    那是因为墨岚和陆仰止从来都是冤家。


    这五年,墨岚或许没少为她打抱不平。


    唐言蹊犹豫良久,抬眼,最终豁出去了,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五年前用的ID叫Dionysus,也有人叫我……酒神。”


    冗长的寂静。


    楼道里爆发出宗祁剧烈的笑声。


 第42章 我说过,不准撒谎


    唐言蹊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笑完。


    宗祁果然不负众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祖宗,这话也就跟我说说。你要让别人听见,他们会以为你得了臆想症的。”


    唐言蹊斜睨他,“我说的是真话,你爱信不信。”


    说完就走,宗祁怕她恼了,还是追上去试图和她讲道理,“你要知道,酒神五年前就因为一场金融犯罪被抓进美国大狱了。”


    “嗯,放出来了。”上个月的事。


    宗祁汗颜,怎么跟她讲不清呢?


    “狄俄尼索斯是男人啊。”


    唐言蹊闻声轻笑,看也不看他,“你知道他是男的女的?”


    “绝对是男的。”宗祁举起手指对天发誓,“传闻他和我们陆总还有一段全城皆知的……”


    话音戛然而止。


    宗祁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逻辑误区——


    当年所有事都是谣传的!


    谣传的事情无从考证真假。陆总是个Gay的定论完全是建立在狄俄尼索斯是男人的假设的基础上!


    如果全盘推翻,狄俄尼索斯从一开始就是女人……


    那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


    所以她和陆总之间才总给人感觉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所以陆总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咄咄逼人地问她那些问题。


    所以她被一盘不存在的小炒肉“辣”出了眼泪。


    因为,当年所说的,酒神与陆三公子的传闻,是真的。


    只见她在他的审视中泰然自若地低着头,红唇微微嘟着,嘴里在哼不知名的小调。一缕头发从耳后垂落,点缀着她弧度美好的侧脸。


    她并不是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女人,可眉眼间有股淡而无形的妩媚和灵气,越品越有味道,美得从容不迫、自成一脉。


    宗祁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他皱着眉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是酒神,那你打算怎么把那‘好几本’书拿回来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女人忽然抬头看他,兴冲冲地拍了下手,肯定道,“我也不知道!”


    “……”


    宗祁在心里咬牙发誓他要是再信这个女人的鬼话他就是智障!


    ……


    研发小组被叫去陆总办公室开会,宗祁将近半个下午都不在。


    快下班的时候,他抱着电脑回来了,脸色不大好。


    唐言蹊叼着酸奶走到他旁边,捅了捅他的肩膀,“年轻人别老垂头丧气的,以后生的孩子都是苦瓜脸。”


    宗祁叹了口气,没答言。


    唐言蹊瞄着他,奇怪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愿将事情说出来给她添烦恼,可紧接着回来的David就没这么好心了,一进办公室就大声嘲笑,生怕别人听不见般,“新上任的组长下午开会被冯老训得那叫一个惨,陆总差点连他的工作都撤了。你们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宗祁抬头恨恨地瞪着他,“你别欺人太甚!”


    唐言蹊喝了口酸奶,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别冲动,迟早有堵上他这张嘴的时候。”


    宗祁垂着头,想了很久,忽然低声道:“你真的能教我?”


    唐言蹊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反问:“你真的要学?”


    ……


    傍晚,陆相思一个人蹲在花园里揪花。


    管家远远看着她把一株一株价值连城的变色郁金香连根拔起,心疼得都哆嗦。


    “小祖宗。”管家试图劝她,“这边已经快要拔秃了。这样不对称,要不您去拔拔那边的?”


    陆相思理也不理,继续手上的动作。


    整个花园里就只有这片最值钱,她又不是智障,为什么要去对面花丛拔野草?


    “我饿了。”陆相思站起来,扔下最后一根郁金香,拍了拍手上的土,“去把晚饭端出来。”


    管家赶紧领命去了。


    陆相思又皱眉看了眼手上的泥,对保镖道:“去拿点消毒纸巾,再端盆水。”


    于是保镖也走了。


    陆相思左右看了眼,趁着四下无人,将别墅后花园的大门打开了。


    后门处,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人正抱臂等在那里,陆相思对那人招招手,见那人没反应,插着腰不悦道:“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我关门了。”


    那人脑袋一点,帽子直接掉了下来,帽檐重重戳在脚上。


    她这才眉头一跳睁开了眼,哀嚎,“格老子的,疼疼疼疼。”


    陆相思扶了下额头,嫌弃道:“你这人怎么站着都能睡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嗜睡如命的唐言蹊。


    唐言蹊从地上捡起帽子,匆匆跟着她混了进去。


    保镖和管家分别拿着东西回来后,却发现公园里空无一人。


    双方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找。


    最后在二楼的楼梯上找了满脸不开心的陆相思,她冷着脸,娇叱:“你们还能再慢点吗?都拿回去,我不吃了!我要睡觉!没事别来吵我!”


    管家十分无奈,“是,大小姐。”


    大小姐任性刁蛮也不是第一天了,做下人的除了多担待着,也没别的法子。


    陆相思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见唐言蹊百无禁忌地坐在她的单人沙发上,隔着笼子揪着她养的兔子的耳朵。


    可怜的兔子被拽得整张脸贴在笼子上,形容狼狈至极。


    陆相思从没觉得自己有和动物交流的能力,可她还是一眼就读懂了兔子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


    “唐!言!蹊!”


    唐言蹊立马放弃了兔子耳朵,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属喇叭的。”


    陆相思把兔子笼子从她的魔爪下挪开三丈远,坐在她对面的床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事情要从下午说起——


    四点左右,她正百无聊赖地用电脑刷着微博,突然,页面上跳出一个对话框。


    陆相思愣了愣,还以为是电脑中病毒了,一番查证后发现,果然是电脑中病毒了……


    什么小毛贼敢黑到她家里来?陆大小姐当即就不高兴了,正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忽见对话框上出现了她的名字:“陆相思?”


    陆相思冷眼旁观。


    唐言蹊坐在电脑前,继续打字:“听说你爸今天晚上加班,你妈还在住院没回来,要不要我陪你玩呀?”


    活脱脱一副诱拐儿童的口气。


    陆相思沉了眉目,仍旧不吭声。


    唐言蹊觉得这个小女孩实在太高冷了,又写道:“好不好,你说句话嘛。”


    无人回复。


    半分钟后,唐言蹊看到陆相思的微博更新了状态——我说你建立聊天窗口的时候倒是给我留个打字框啊!单向聊天界面你让我说什么啊!!还有,你是谁啊!!!


    唐言蹊:……


    失误,失误。


    又过了不到两分钟,聊天窗口增加回复功能。


    陆相思气冲冲地打了两个字:“你谁?”


    “唐言蹊。”


    陆相思愣了愣,回道:“我爸不让我出门。”


    唐言蹊开心得差点拍手叫好了:“那我去你家找你呀!”


    陆相思看着电脑屏幕上对方贱兮兮的粉色字体,心里隐约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不过……


    她隔着落地窗望向花园里争奇斗艳的百花,眼底有微微的黯淡。


    爸爸又要加班吗?


    “你来吧。”


    最后唐言蹊收到了这三个字。


    她忙和陆大小姐确认了时间地点,一下班就打车赶了过来。


    眼下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旁边一只兔子红着眼睛委屈得要哭,陆相思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不如不让这个冤家过来。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当初怎么破译你的代码的?”唐言蹊玩着手上的红绳,笑眯眯地问。


    陆相思狐疑地盯着她,“你要教我?”


    “我来和你做交易。”唐言蹊开门见山道,“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教你。”


    陆相思心念一动,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什么要求?”


    女人脸上笑容和煦如春风,莫名却给人一种大尾巴狼的错觉,“你说你爸爸手里有几本酒神的书,真的假的?”


    陆相思一听“酒神”二字,戒心就更重了,退后两步和她拉开距离,“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呀,如果你能把那几本书借给我用用……”


    “不行。”陆相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让我爸爸知道了,他饶不了我。”


    唐言蹊转了转眼珠,“不让他知道就好了,我用完马上就还你。”


    见女孩的小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唐言蹊乘胜追击道:“明天,明天就还你。除了上次在展览会场的操作之外,我还另外教你些别的,你看怎么样?”


    条件太诱人,陆相思一时间有些无力拒绝了,“可是,爸爸说那几本书不能外传……”


    唐言蹊蹲下身子,平视女孩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傍晚的余晖太浓烈,她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丝漂亮的棕褐色。


    唐言蹊怔然。她记得庄清时和陆仰止的瞳仁都是黑色的,是因为夕阳吗?


    她敛起心思,非常郑重地发誓道:“不外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不会拿出去卖钱!”


    于是陆相思看着她的眼神就更鄙夷了,“你没发誓之前我都没想到还能拿出去卖钱。”


    “……”唐言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祖宗,你就应了我吧。”


    女人就这么蹲在她面前,夕阳从她背后的落地窗一点点压进来,刺眼得让陆相思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个傍晚。


    她也是这样蹲着,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解开她鞋上的杂草。


    陆相思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终究没有逃过唐言蹊的视线,她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低声道:“这样,你告诉我书放在那里,我自己去取。若是被你爸爸发现了,也和你没关系。这件事办成以后,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仿佛一点灵犀划过心上,陆相思抬头惊讶地望向她,嘴巴动了动,刚要说话,蓦地又想起什么,重重撇过头,“谁要跟你出去玩,我家佣人天天带我出去玩。”


    逆着光,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笑了一声。


    而后陆相思的脑袋就被她的魔爪扣住,用力揉了揉。


    在女孩不服气的眼神中,唐言蹊笑着说:“有些机会不是错过一次还有第二次的,大小姐你想清楚再告诉我答案。”


    陆相思的小拳头慢慢收紧,最后掰开她的手,扔到一边,“爸爸知道你带我出去,肯定不会放过你。”


    之前那几个保镖就因为她失了工作。


    唐言蹊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如今她大事未成,若是冒然得罪了陆仰止……


    “那好吧。”唐言蹊站直身体,潇洒地拍拍屁股往外走,“当我今天没来过。”


    刚迈出一步,就听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喂……”


    唐言蹊满脸堆笑地转过身,动作顺畅得如同她早就料到陆相思会叫住她,“书房还是阁楼?”


    陆相思听她一问,涨红了脸,“都不在。”她伸手指了个方向,“书在他卧室里,卧室在左手第四间。”


    女人细软的眉毛微颦,眸光有些怔然。


    这间别墅是她几年前和陆仰止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正门、后门、卧室、阁楼,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再了解不过。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他要把那几本书放在卧室里。


    ——正常人会在枕头旁边放一大堆代码的吗?睡不着的时候看两眼,难道有助睡眠吗?


    唐言蹊弯着腰微笑,“谢啦。”


    “那……”


    “等我拿完书就回来教你写代码。”唐言蹊打了个响指,“放心,我这个人说话算话。”


    陆相思脸还是很红,又红又僵硬,羞于开口一般,“我不是说这个……”


    唐言蹊勾唇,“那你是说什么?”


    “你答应我……”陆相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咽在了嗓子里,“带我出去玩的……”


    女人“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揪着她的耳朵,“知道啦,小毛丫头,等我办完事,我们再约个时间出去。”


    陆相思觉得自己大概能体会兔子眼神里那种想咬死人的恼怒是怎么来的了。


    这女人到底是对揪别人耳朵有什么迷之执着啊?


    她面无表情拍掉唐言蹊的手,径自往门口走去,“我去给你望风。”


    唐言蹊就跟在她后面,见她打开门,在走廊里转悠了一圈,又朝自己招了招手,连忙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一推开卧室的门,唐言蹊就呆住了。


    心脏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遽烈的疼痛袭来,让她短时间内的窒息了片刻。


    这间屋子……


    女人的鞋踩上地面柔软的毯子。


    却又受惊般缩回了脚。


    她盯着地毯,耳畔又是男人严厉不悦的训教声:“唐言蹊,我说过多少次!快当妈妈的人了,不准每天光着脚跑来跑去!”


    那时她一掐大腿,假模假样地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男人见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生生将冷淡的语气拧成温和,“好了,不闹。明天我让人在你常去的地方铺上地毯。图案就选你喜欢的,嗯?”


    唐言蹊扶着手边的衣柜,指甲几乎在上面划出一道痕。


    是谁说过,爱情最折磨人的不是别离,而是那些感动的回忆。


    它们将人牢牢困在原地,总让她以为,那些日子,还回得去。


    “唐言蹊!”门外的女孩轻声叫她,“你干什么呢?快进去找呀,一会儿被人发现了有你好看的!”


    说完,陆相思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唐言蹊哑着嗓音问:“在哪?”


    陆相思亦是摇头,“我也不清楚爸爸放哪了,每次我需要看的时候都会直接找他要,不如你在床头柜里找找看。”


    唐言蹊没吭声,走向床头柜那一侧。


    拉开,里面全都是胃药和安眠药。


    不过,安眠药?


    唐言蹊将药瓶拾起来,陆仰止,吃安眠药吗?


    生产日期还是最近半年的,她随手一拧就拧开了,里面还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唐言蹊眸光一黯。


    阖上了柜子,又打开第二层。


    里面是一些充电器、银行卡之类常规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又阖上。


    太阳逐渐落山,屋里的光线昏暗下来。


    唐言蹊作为一个敏感的感光生物,稍稍有些暗,她的眼睛就开始疼。


    “怎么了?”陆相思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在门外轻声问。


    “没事。”唐言蹊轻车熟路地摸到床边,将床头的灯拧亮了。


    陆相思一愣,这灯的开关位置很隐蔽,当初是为了在床上开着方便,干脆就嵌在了床沿上。


    她竟然问都不问,就找到了?


    卧室里点亮了一台小小的床头灯,唐言蹊没注意到身后女孩探究的眼神,还在继续埋头找书。


    忽然,楼下别墅的大门开了,男人平静低沉的嗓音传来:“不用准备,我吃过了,大小姐呢?”


    管家据实回答:“大小姐应该还在屋里睡着,玩了一下午,累了不轻,连晚饭都没吃。”


    陆相思辩清这道声音的主人,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压低了分贝对屋里喊:“唐言蹊,唐言蹊!你快出来,我爸爸回来了!”


    唐言蹊一听也吓得不轻,扶着床就要起身,可是蹲的太久,一时间血液循环不畅,刚站起来又跌回了地上。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相思情急之下将卧室的门重重关上。


    这一声似乎惊到了谁,只听一道压抑而冷淡的声音从门外很近的地方传来,“相思,管家说你在房间里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相思从来没在爸爸面前说过谎,那两道含威不露的目光像是裹着冰霜的箭,轻而易举看穿了她脸上的欲言又止。


    “陆相思,我在问你话。”


    女孩哆哆嗦嗦道:“我,我房间的厕所坏了,我过来上个厕所。”


    陆仰止就这么静静审视着她,慢条斯理的开腔,偏偏每个字都压在人心头,“我说过,不准撒谎。”


    陆相思快被他漆黑无物的眸光吓哭了,“我没有……”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让开。”


    陆相思下意识想说“不”,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乖乖地退到一边。


    陆仰止修长的手指扣在门把手上,眸光沉暗地落在木门上,半晌,缓缓推开了门。


 第43章 不要报警好不好?


    陆相思举起双手捂住了眼睛,简直不敢看。


    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巍峨高山,伫立在房间门口,映着背后透进来的光。


    而偌大的房间里,四下漆黑一片。


    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就这样在黑暗中扫了一圈,而后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没吃晚饭?”


    陆相思半天才反应过来爸爸在和她说话,忙点了下头,轻声道:“还没吃……”


    “下去吃饭吧。”陆仰止淡淡道。


    陆相思的视线绕过他,往屋里瞥了两眼,大概确定没露出什么马脚,才道:“好的,爸爸。你要一起来吗?”


    “我吃过了。”男人说完便伸手打开了卧室天花板上最亮的灯,将西装外套和领带逐一褪下,一边波澜不兴道,“爸爸先洗个澡,一会儿下楼陪你吃饭。”


    女孩的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咧开缝隙,“一言为定!”


    说完,她就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男人眸底的颜色在女孩离开的下一秒变得深如古泽。


    他将西装和领带扔在床上,慢慢走到床头柜旁,五指伸过去,轻触了下床头灯的灯泡。


    而后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一丝清冷明锐的光迸射出来——


    灯泡还有温度。


    有人开过床头灯。


    他又俯身拉开了床头柜,充电器、银行卡之类的物件一样不少。


    是他想多了吗?


    陆仰止褪去修短合度的衬衫,又解开了皮带。


    楼下那些佣人也好,保镖也罢,都是专门请来伺候刚从国外接回来的陆相思的。


    事实上这五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就连家政阿姨都是在每天他上班的时候才准过来打扫。


    而这间卧室,更是他无论多忙都会亲自收拾的地方。


    所以他太清楚,没有人踏进来的卧室,应该是什么样子。


    唐言蹊躲在衣柜里,明明是三伏天,她却冷得打哆嗦。


    这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过分,她能听到外面男人慢条斯理地脱衣服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步走向了哪里。


    浴室的推拉门被人拉开,而后又关上。


    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唐言蹊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的门,从里面走出来,又轻手轻脚地阖上。


    “嘭”的一声,推拉门迅速被拉开撞到尽头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寒彻三冬的嗓音一起响起,“唐小姐,是不是我到现在为止一次次放任你得寸进尺,让你误以为我根本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这一句话里的怒意摧枯拉朽,震住了唐言蹊一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


    她头皮微微麻了麻,转过头来。


    只见男人乌黑的碎发上还在滴着水,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下半身裹了一条白色的宽毛巾。宽阔的胸膛,匀称的肌肉,腹肌和人鱼线的纹理纠结在一起,没入毛巾之下,一副画面令人脑海里难免会生出些血脉偾张、想入非非的念头。


    饶是唐言蹊曾经见过许多次,还是瞬间烧红了脸。


    她赶紧别开视线,低头盯着地毯。


    谁料男人竟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对上他那张俊朗而表情凌厉的脸。


    “怕了?”他嘴角一勾,弧度锋利入骨,“不是胆子挺大的?连私闯民宅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说话!”


    唐言蹊张了张嘴,又抿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法说是陆相思放她进来的,本来那孩子就怕他怕得紧,如果他这通无名火再发到陆相思头上……


    “是谁口口声声说不纠缠。”他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恨不得能将她绞碎,“不纠缠到别人家的卧室里,你唐言蹊的泾渭分明,就是可以随随便便跑到陌生人家的卧室里躲着?”


    他一句一句都在逼她,毫无余地。


    “不说话是吧。”他冷笑,“那就让我把监控调出来,看看是谁放你进来的。”


    说完,他果然甩开她,要往外走。


    唐言蹊大惊,想也不想就跑上去拦他。


    手在触到他右臂的前一秒,似想到什么,生生止住,可要去拽他的左臂已然来不及。


    她一咬牙,从背后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


    清晰的感觉到前面的男人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确认他不会再动,唐言蹊这才放开手,两臂间空空荡荡,心里竟无端涌起得而复失的遗憾。


    她走到他面前,用后背抵着房间门,不让他出去。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陆仰止,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不要拿别人开刀。”


    男人原本还低头望着腰间忽然撤去的手,此刻听见她说话,抬起眼眸,露出了一个近乎冷蔑的笑,“你知道我的脾气,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那双古井般幽暗的眼眸,却重重撼动了她的心。


    “不过,也真难得你也有在意的东西。”陆仰止抬手攫住她的下颌骨,力道大得仿佛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声响,“我还当什么事都进不了你唐言蹊这颗七窍玲珑心呢。”


    他的另一只手就这样隔着她薄薄的衣料戳在她的胸脯上,没有任何情慾的意味,就像一把剑要穿过她的心脏。


    唐言蹊败下阵来,在他面前又一次、无数次败下阵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陆仰止笑得凉薄,“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唐小姐,处心积虑地进了陆氏,又不怀好意地接近我女儿,现在像个贼一样摸进我家里来,是你该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吧?”


    唐言蹊在他面前光是开口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怎么样……”


    “是吗?”陆仰止扬了扬嘴角,脸上的神色却是肉眼可以分辨清楚的冷漠,“既然这样,那我就叫人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唐言蹊的眼神轻轻一晃,从深处不可自抑地升起许多恐慌,“不要。”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语调几乎是哀求,“陆仰止,你不要报警好不好?”


    。


    那种地方……


    她的颤抖和惊怕都被男人尽数收入眼底,如什么东西碾过心尖,细细密密的,有些疼。


    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岿然不动,连线条都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唐言蹊的心沉入谷底。


    明知他早已不是那个有求必应的人。


    她又何苦要求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男人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她闭上眼,道:“你手里有我几本书,是不是?”


    陆仰止檀黑的眸间划过短暂的错愕,很快归于沉寂。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对于陆仰止这样的男人来说,没否认,大约就是默认,唐言蹊用一种她很善于拿捏的低声下气的语调说:“你能不能借给我用用,一天就好。”


    什么时候她看自己的书也需要问别人的同意了。


    “就为了那四本书?”男人唇梢浮动着些许清冷的笑意。


    不然呢,他又以为是为了什么,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她唐言蹊留恋的东西吗?


    没有。


    她五年前就做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


    “那四本书里所有的病毒代码都已经被破译了。”他冷声道,“你就算拿回去也没用。”


    唐言蹊偏着头,不去看他过于犀利的视线。


    开口,语气平静安然:“我没想拿回去害人。”


    也不知她是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呵,让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要拿回那些代码,继续为祸世间。


    其实陆仰止很明白,那些代码于她而言根本毫无用处。


    若她愿意,再写出四本比那些更高明更简短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他总是忍不住这样说。


    总是忍不住一刀一刀往她心上戳。


    他喜欢看她骤然变化的脸色,喜欢看她无法掩饰的表情。


    什么都好过一脸假惺惺的微笑,好过她诚惶诚恐、讨巧卖乖背后那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心。


    “那些东西是很珍贵的资料。”唐言蹊压低了声音,“我想借回来看一看。”


    听陆相思说,陆仰止整理的是她几年来写过的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好像是从她很小的时候,一直到五年前,这其中记载着她的成长和变化,记载着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慢慢进步的过程,最适合水平有待提高的宗祁。


    毕竟,站在她如今的高度,是再写不回青涩年少的风格了。


    而她此时此刻纯熟的功底,对宗祁无法产生半点帮助,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他认识到差距,望而却步。


    “那些东西是很珍贵。”他嗤笑,“我也没打算借给你。”


    说完,陆仰止松开了手,“相思五岁了,从来没有跟我撒过一句谎。今天为了帮你,晚上她要被打手板了。”


    唐言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陆仰止,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男人冷冰冰的话语毫不容情地打断她,“所以我才不希望她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唐言蹊,别总妄想拿你自己所谓的善良去拯救别人,把别人推进火坑里的,次次都是你。”


    女孩落寞的模样在唐言蹊眼前一闪而过。


    她无声笑了,“好,只要你把那四本书借给我,我保证以后离你和你女儿远远的……”


    明明,说好带她出去玩的。


    却也只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陆仰止这次连理都懒得理她,“出去。”


    唐言蹊仍靠在门上,良久,扬起苦涩的笑。


    谁知她转身扶住墙的瞬间,竟无意将灯的开关碰灭了。


    卧室蓦地陷入一片黑暗,唐言蹊手忙脚乱就要将它重新打开,摸索间腿撞在了门框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紧蹙着眉头,回身,想看看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昏暗的视线中,只看到女人弯着腰,手在腿上不停地揉。


    她的动作让他莫名想起第一天在医院里,护士端着托盘要来给她上药,说她在漆黑的别墅里磕伤了膝盖。


    陆仰止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大掌紧握成拳,在两个选择中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走上去将她抱起来。


    “唐言蹊,你就是个麻烦精。”他厉声斥道。


    唐言蹊也觉得尴尬,这间屋子还是她亲自盯着装修、又住了好一阵子的,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还在陆仰止面前。


    怕是他又要以为她懂什么歪脑筋,耍手段要算计他了。


    唐言蹊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道:“你放我下来!”


    “闹什么。”陆仰止的态度依旧算不上好,嘲弄道,“放下来你磕死在我家卧室里,算你的责任还是我的?”


    唐言蹊静了两秒,道:“陆仰止,你能不能不要总动手动脚的?”


    男人冷嗤,“这时候想起道德廉耻了?”


    “你胳膊有伤……”


    微弱的嗓音划过谁的心,男人的胸膛微不可察地震了震。


    眼底有晦暗的颜色,流淌而过。


    唐言蹊坐在床上,感觉很气馁。


    今天早晨她在集团看到他时就已经注意他没缠绷带了。


    医生管不住他,他自己就永远不记得在意!


    他经常说她是当妈妈的人了,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现在他自己当了父亲,倒开始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但是,二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就算再急再气,也无法像曾经那样叮嘱他爱惜身体。


    于是话到唇齿间绕了个圈,最终还是换成:“其实你把灯打开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


    陆仰止看到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菱唇,在昏暗的光线中,有如暗夜精灵般上下舞动。


    唐言蹊坐在床沿,只感觉到一个带着炙热体温的胸膛忽然贴了上来,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压倒在身后柔软的床垫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什么堵住了唇。


    辗转流连,从节奏到动作,尽是她所熟知的,从未变过。


 第44章 仰止,我冷


    陆仰止也没想过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只是她那双嘴唇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格外誘人。


    誘人到,他几乎没把持住,就低下头衔住了它。


    让它不要再动,不要再吐出任何他不喜欢听的字眼。


    屋里的黑暗更成了他如此肆无忌惮的保护伞。


    黑漆漆的,乱糟糟的,什么都不用思考,也没有了白日里必须遵守条条框框。


    这朦胧的夜色真的太能冲昏人的头脑,就算克制冷静如陆仰止,还是被心底深处逐渐滋长的、最原始的慾望压倒。一步接一步地追逐,占有。


    唐言蹊试图用手将他推开,却因为夜不能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处使劲。


    她不由得苦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是手下留有余地,生怕再碰伤了他。


    唇上的温热并没有虚浮其表,很快的,在她开口喘息的时候,他的舌尖毫不犹豫地冲破她的牙关。


    大掌亦是擒住她纤细的手腕,渐渐往下移去。


    女人的脸蛋瞬间涨红,被轻薄的恼怒和羞辱让她再也无法忍受,“陆仰止,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那双如夤夜般的眸子,映着天外的一斛星光,宏远辽阔至极,“知道,我改变主意了。”


    女人的眼神哪怕无法聚焦,依旧透着一股奇异的冷漠和妖娆,这两种对立而生的气质绕在她的眉眼间,却相辅相成,不见任何奇怪,“我还以为你跟那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一样。”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哼着讽刺回去,而是低懒地笑了笑,嗓音里染着荷尔蒙的味道,沙哑又性感,“那你大概是不太了解男人了。每个男人都一样,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说完,他还将最唇移到了她的耳廓,“如果这种情况下我什么都不做,你做女人的自尊心不会被打击么,嗯?”


    “你放屁!”唐言蹊心里怒意愈发深了,她胡乱用力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陆仰止直接将她的胳膊抬起来压在柔软的枕头上,动作强势而霸道,声音却已然不耐了,“你再乱动,我不保证你能得到应有的享受。”


    “享受你大……”


    话没骂完,唐言蹊的瞳孔重重一缩。


    因为他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按住了她最秘密的地方。


    陆仰止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震惊的神色,扯了下薄唇,开口:“不说了?”


    唐言蹊渐渐回过神来,被感官放大的情绪甚嚣尘上。


    她眯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识着他的脸。


    “啪——”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


    唐言蹊的手和她的声音一样都在抖,“你无耻,下流。”


    黑暗中,男人轻轻翘起了唇角,“我无耻,我下流。”


    那又怎么样。


    如果你知道这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孤独和寂寥能将一个男人生生逼到浑身僵硬发疼。


    你就知道这股咬牙切齿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了。


    唐言蹊的眼前不断闪过很多画面。


    破碎的,漆黑的,有人猥琐地笑着向她伸出手,任她哭也好闹也罢,始终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谁不愿意从小做一个温柔端庄的小公主。


    谁愿意骑着摩托车每天与一群不良少年厮混。


    生于贵胄之家的他又怎么会懂。


    脑海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唐言蹊眼里渗出些许水光,再次扬手狠狠打过去,“你给我滚开!”


    这次,巴掌没有如愿落在男人脸上。


    而是被他半道截在了空中。


    陆仰止眯了下眸,嘴角下压,不悦得一目了然,“打上瘾了是不是?”


    手腕上的疼痛让她稍微缓了缓,眼前的画面烟消云散……


    唐言蹊的手瞬间脱力。


    偏过头,闭上了眼,嗓音有气无力,“陆仰止,麻烦你换一个稍微有点格调的方式折磨我行吗?要叫警察也好、,怎么都随你高兴。毕竟私自跑到你家来拿东西是我不对……但是,恕我直言,你这个报复手段真的挺掉价的。”


    “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男人的眸光忽明忽暗,深深浅浅地折射着窗外冷清的月光。


    “你不是吗?”唐言蹊轻笑,“难道你是想告诉我,我比你身边那个国民女神漂亮有魅力,所以你一见到我就把持不住想上了我?”


    “唐言蹊。”他叫她的名字,语调更冷厉了些。


    唐言蹊只凭手腕上骤然加重的痛感都能察觉到他的怒火。


    又生气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听不下去?不愿意我拿自己和你的意中人比较?”


    这招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唐言蹊一边说一边都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滴血。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心里某些被挑破的尖锐的情绪释放出来,她还在笑,“你女儿现在就在楼下等你陪她吃饭,你却在楼上跟另一个女人缠绵。说真的,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恶心。


    这两个字重重碾过陆仰止的神经。


    他的眼神蓦然变得凌厉可怖,“我只觉得我至今为止都还没堵上你的嘴,让你有放肆的机会,是我的错。”


    唐言蹊被他冷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心里不祥的预感加重。


    下一秒,他炙热的体温欺身而近。


    唐言蹊躲不过他,强行被他撕开了上衣的领口,她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你不怕我明天告诉庄清时吗?!”


    落地有声,回音传到男人的耳朵里,他的动作停住了片刻。


    唐言蹊冷笑,果然这一招对他有效。


    可,她又为什么感到一阵心寒在血脉中徘徊不去。


    “告诉她什么?”男人徐徐笑着,笑容毫无温度,“告诉她,你自己跑到我家里,爬到我床上,被我做了?”


    唐言蹊面色“唰”的煞白。


    是了。


    是她自己跑到他家里,这事,从一开始错的就是她。


    而庄清时对她的恨意深可见骨,就算听到这件事,左不过也是扇她一个耳光骂她自己不自重。


    何况,她唐言蹊还没low到受了委屈跑到庄清时那里告状的地步。


    陆仰止大约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分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唐言蹊一边想着,一边却无法自抑的被男人炙热的温度所牵引。


    他太了解她的身体,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一点点靠近,将她筑起的高墙一砖一瓦地拆掉。


    而后低沉含笑的声音继续蛊惑着她的理智,“你从前最看不起我是个奸商,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商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既然你想要那四本书,于情于理也该拿点什么来换。你说是不是?”


    唐言蹊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也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他仿佛会点火的指尖移开。


    过了很久,她才哑声道:“你是不是总觉得外面的比家里的好,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以为婚内出轨的唐太太最能理解这种感觉了。”男人嗤笑,“不是吗,嗯?我好歹没有把事情搞得尽人皆知,你当初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呢。比起你,我还真是仁至义尽了。”


    似有人在她心里洒下一把滚烫的砂,唐言蹊被他一句话问得近乎窒息。


    他的脸,在黑暗中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么多年过去,英俊如初。


    她闭上眼仍能回忆起那年初见时怦然心动的滋味。


    “是。”唐言蹊轻笑,“你是仁至义尽了。那你就当我怂吧,陆总和我一夜情缘,总不会因此护我一辈子。万一陆太太闹到我面前,五年前的丑闻恐怕要再来一次了。这种没有必要的损失还是避免为好,你不怕她,我怕她。”


    “陆太太?”男人饶有兴趣地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我怎么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个太太。”


    唐言蹊一愣,“你和庄清时……”


    “你何必一天十次地把我往她身上推。”陆仰止冷笑,“我和她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绝对不会让你背上小三的骂名。这样你满意了吗,前陆太太?”


    他最后四个音节咬得太深刻,像四根针插进唐言蹊的肺腑。


    陆仰止其人就是如此,短短一番话,能让你在地狱与天堂之间翻转一次。


    “庄清时是不让你睡吗?”她将手搭上了眼睛,笑得十分无奈,“也不是吧。孩子都肯为你生的女人,她不会计较这些。那她堂堂国民女神,有胸有腰有屁股,怎么看都比我会伺候人,你何苦非要在我这里自讨苦吃。”


    “谁知道呢。”陆仰止的眸光微微凝向窗外,唯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深了些。


    谁知道呢。


    天底下比她唐言蹊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比比皆是。


    他极其恶劣地扬了下唇,一字一字划在她耳畔:“大概是鱼翅燕窝吃多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清时远比你懂事得多,她不会在意这些。不过外面的女人又脏又麻烦,不像你,既跟过我,又省事。下了床就形同陌路,再不纠缠。”


    若说前面的话只是让唐言蹊感到低落,那这句无疑是彻彻底底地一剑穿心。


    “这样啊。”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会为了陆仰止的话而开心、失落,真是一件很可怜的事。


    谈了这许多以后,陆仰止有些心浮气躁,也早过了开始慾念汹涌的时刻,他稍稍松了手,想起身抽根烟。


    下一秒女人却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双美眸在夜色中璀璨明亮,只是里面容纳着一方凉得彻骨的天地。


    “那你来吧。”她说,“就按照之前说过的,做完以后把书给我,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陆仰止微微怔住,一股薄怒无端从血液里沸腾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做。”唐言蹊笑着,眼珠转都不转一下,好像完全无视了他,“陆总又软了是吗?”


    “唐言蹊!”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陆仰止重新掐住她的下巴,审视的目光逼视着她的双眸,“为了四本书,你就肯陪我睡了?”


    唐言蹊忽然想笑。


    全世界只有陆仰止才会以为,她是为了那四本书才愿意和他睡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嗯,是吧。”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就像希腊神话中大名鼎鼎的酒神。大多数人只知他将酿酒的技术传到人间,却不知,狄俄尼索斯,是奥林匹斯山上最能代表感性的神祗。他纵情声色,沉溺风月,一生过得放荡不羁,尤其在失去了心爱的人以后,就再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了。


    饮食男女,人各有欲。她不是圣人,身体都已经向他投诚,又何须继续矫情。


    至于庄清时——


    陆仰止说她不在意,或许她真的比自己懂事很多,又或许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


    事实上。


    唐言蹊阖上眼帘。


    庄清时在不在意又与她何干。


    她不过是将她五年前对自己做过的事,又还给她罢了。


    如此阴暗,如此堕落。


    唐言蹊在挣扎间失去了方向。


    明明对自己说过很多次,前尘旧事早就该放下。


    明明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不甘和怨怼。


    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她的孩子,她的未来,都在五年前毁的干干净净!


    要么说这个世界是真的残酷啊……


    它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绕一个圈,让你变成你最厌恶的样子。


    ……


    越想越难以呼吸,唐言蹊索性抛弃了脑海里所有的念头,将男人的脖颈勾下来,仓促地吻上去。


    男人的眸色瞬间沉暗下去,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里深藏着一股鱼死网破的挣扎和绝望,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挣扎绝望。


    在他想开口询问时,却听到她细弱蚊声的恳求:“仰止……我冷,抱我……”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攥住,倏地一阵血液累积,紧接着下一秒又狠狠爆开——


    陆仰止再不犹豫,低头,封住她刚刚张开的唇,从她手中夺回了主导地位,把女人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入另一片慾望的海洋。


    在她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刻,她还是说着同样的一句“我冷”。


    唐言蹊从来就是个嘻嘻哈哈怼天怼地的人。


    她很少向这个世界输出任何负面情绪。


    若她说“冷”,那便是真的冷到无可忍耐的地步了。


    陆仰止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她所经历过的所有凄楚与绝望。


    那时他心如刀绞,又遥遥想起她如今一次次地低声呢喃,只觉得那是他穷极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亏欠。


    ……


    陆相思在楼下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时不时抬头瞄一瞄楼上还没有打开的房门。


    按理说爸爸去洗澡的话,唐言蹊应该有时间跑出来才对。


    管家见她不停往楼上看,想是一个人吃饭孤零零的,想让先生下来陪,于是和蔼地开口道:“大小姐,先生可能是忘了,不如我上去看看,叫先生下来?”


    陆相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不要上去。”


    万一唐言蹊刚要出来就跟管家打个照面,那事情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轻没重啊!主人家都回来了她还有胆子赖在卧室里不出门,真是!


    陆相思放下汤匙,五官精致的小脸冷下来,“都别跟着我,我上去看看。”


    管家讶然,“大小姐……”


    “东西撤了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皮底下晃悠。”陆相思烦躁地摆了摆手。


    须臾,怕他们没理解,又凶巴巴道:“今天好不容易姓庄的不在家,我要和爸爸过二人世界,你们最好消失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一会儿我下楼的时候看见谁就扣谁工资,就这么定了!三、二、一……”


    佣人们大惊失色,这位大小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虽然先生每每都会严厉训斥,可实则没几次不按她的心意办事。


    庄小姐只要不忙的时候就会到家里来“做客”,不过大小姐和她关系好像并不融洽,一直是庄小姐单方面付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讨好”。所以只要是大小姐的意思,庄小姐就更会无条件的顺着宠着。


    这家里简直没法呆了!


    一群人泪流满面地纷纷闪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陆相思这才松了口气,咬牙在心里暗骂,唐言蹊你个猪头,又害本小姐扮坏人。


    看我不上去把你揪出来,好好揍你一顿!


 第45章 你想不想当我后妈?


    屋里的温度很高,伴随着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


    陆仰止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具身体与他这般契合。


    真是每一寸皮肤都让他觉得爱不释手,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都是一种接近沸腾的状态。


    可是这种几乎荒谬的沉溺,让陆仰止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却是极度的危险,与莫可名状的自嘲。


    自嘲他一向自诩稳重,却也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对某件东西产生热血沸腾、非要占有不可的慾望。


    危险,是因为这件可以让他产生慾望的东西、这个像狐狸精一样让他只想在床上做她到死的女人,偏偏是那个曾经背叛过他、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唐言蹊。


    不可笑吗。


    陆仰止时深时浅的动作让唐言蹊大半神智都失去了。


    耳畔突然响起他的质问,粗哑低沉,“唐言蹊,我是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做?”


    女人眯着眼睛,像只蜷缩的猫。


    理智堪堪聚起来,又转瞬被冲得支离破碎。


    “说话!”他冷声喝着,突然撤远了些。


    女人这才睁开眼,下意识寻找着他炙热的胸膛,咬了下唇,轻声道:“陆仰止……”


    “难受了?”他极其残忍地挑了下薄唇,在她耳边低问,“那就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


    陆相思在门外能稍微听见屋里的动静。


    没有水声,爸爸大概是洗完澡了。


    难道唐言蹊已经被抓住了?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能听见屋里有些不小的动静,好像不是什么和平谈判的场面。


    陆相思转头就想躲得远远的,生怕爸爸的怒火烧到她头上来。


    可是刚走了两步,又犹豫。


    她好歹的爸爸的女儿,就算生气,爸爸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而唐言蹊,她是个外人啊。


    爸爸会不会……


    陆相思就来来去去地在门口转圈圈,一会儿下定决心离开,一会儿又满脸纠结地绕回来。


    过了不知多久,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不能见死不救。


    屋里隐约能听到女人求饶的声音,陆相思小脸“唰”的一白,脑海里立刻闪过各种暴力场面。


    爸爸难道在打她?


    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小女孩满脸正义地将房门推开,大声喊道:“爸爸,你别对她动手,是我放她进来的,你要打就打我把!”


    “……”


    场面有两秒钟的寂静。


    屋里漆黑一片,灯都没开。


    陆相思眼睛瞪得老大,也没看清屋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唐言蹊只觉得面前扫过一阵风,紧接着自己整个人都被一条薄被裹了起来。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纤细的手指在被褥中抓着男人肌肉分明的手臂。


    妈的陆相思,这丫头怎么……唐言蹊简直哭笑不得。


    “谁让你进来的?”陆仰止的嗓音仍然很哑,被打扰了兴致,态度尤其不好,“出去!”


    陆相思从小有些夜盲,他是知道的,但是眼下的情况,他到底自己心虚,总怕她看见什么。


    “爸爸。”女孩的声线哆嗦了一下,马上坚硬起来,“对不起,我说谎了。我早就知道她在你房间里,我也知道她要偷东西,你不要只打她一个人,我求求你,你要打就打我吧。”


    陆仰止只觉得她每说一个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就猛地跳一下。


    唐言蹊亦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男人微微涌动的怒意。


    毫无防备的,一只柔软而温凉的手就这么抚摸在了光裸的后背上。


    陆仰止几乎是下意识怔住,心里稍稍被点燃的怒火顷刻间被熄灭。


    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火。


    他沉了沉嗓音,“我不打她,你先出去。爸爸和她谈谈,半个小时之后下去,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嗯?”


    听到他的保证,陆相思却还是放不下心,“你确定吗,爸爸?”


    女人懒洋洋地一笑,用指尖戳了下男人的腹肌,“你女儿不怎么信你呢,陆仰止。”


    男人眉头皱了皱,“闭嘴。”


    “我跟你爸爸谈明天带你出去玩的事。”唐言蹊不但没闭嘴,反而将声音提高了,“他马上就要答应了,你再不出去,留在这惹他生气的话,他说不定会反悔哦。”


    话音一落,陆相思立马像一阵小旋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唐言蹊忍不住笑出声。


    小丫头聪明是聪明,论手段,还是差她一大截。


    男人却掐住了她细瘦没有赘肉的腰身,眯着眼睛,低声道:“出去玩?”


    唐言蹊偏过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和她之间秘密倒是不少。”男人的唇吻住她的耳垂,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才徐徐笑了,“是不是也该跟我说说?”


    “你都说是秘密了。”唐言蹊闭眼躺着,红唇扬得很高,“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她的笑容,哪怕在夜色的模糊中,依然晃了谁的眼。


    陆仰止想,他有多久没见过唐言蹊这般发自肺腑的笑过了。


    五年,甚至更久,包括她离开前的那段时间。


    虽然也会弯着嘴角,可大多是阴奉阳违,大多是明朝暗讽。


    她早就不愿对他笑了。


    捏着她腰间的力道更大了,他想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


    可是无论他怎么逗弄她,她都守口如瓶,不肯对他再说一句。


    陆仰止的心情突然莫名陷入烦躁,如同在一片废墟中扬起了沙尘,呛得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平静。


    只能加大力道,报复似的让女人随着他一同沉沦。


    “不要对相思打什么主意。”他说,“她是我女儿,你离她远一点。”


    唐言蹊支支吾吾地应着,根本也没把他的警告往心里去,“我又不想做你女婿。陆总放心,我对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不感兴趣。”


    男人眼中淡淡的不悦加重了三分,浓墨重彩的,很是慑人。


    他冷笑一声,“那最好。”


    ……


    唐言蹊借他的卧室洗了个澡,双腿一泡进热水里就开始不停地打颤,一点力气都没有。


    二十分钟之后,她慢吞吞地裹着衣服走出来了。


    男人只穿了件藏蓝色的浴袍,站在阳台上抽烟。


    见她出来,他没什么情绪地睨了一眼,“衣服让人准备好了,自己挑。”


    唐言蹊随手拨了拨床上几件衣服,都带着标签,想是他刚才临时让人置办的。


    她也不挑,换上之后就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等他。


    男人抽完烟,转身时发现她穿戴整齐后依然坐在那张被折腾的狼藉的床上,英俊淡漠的眉宇沉了沉,“还不走?”


    唐言蹊的心微微刺了刺,唇边却绽开一抹笑,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在意,只是随口道:“陆总,你还欠我点东西。”


    她说完,迎上他凛若高秋的眼神,仍是笑得自在轻渺,“商人最忌讳言而无信,你总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吧。”


    谁料男人扔下烟头,用拖鞋踩灭,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来,语调没有半分变化,“我欠你什么?”


    “四本书。”唐言蹊仰着脸蛋笑。


    陆仰止真是烦透了她满脸假笑的德行。


    恨不能伸手直接捏碎她这张脸。


    “唐小姐记性不大好。”他凑近她,黑眸中风雨如晦,唇边却有凉凉的弧度,“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上一次床就能换到四本书。”


    唐言蹊的瞳孔猛地一缩。


    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遍,颓然发觉,他是没说过。


    “陆仰止。”她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在嚼碎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吗?”他别有深意。


    唐言蹊简直肺都要炸了,向来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偶尔被人坑一次,心中的火要冒到头顶了,“你真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人。”


    “过奖。”男人坦然接受她的嘲讽,直起腰,漠漠道,“那唐小姐大概是不照镜子吧。”


    唐言蹊抬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字一顿,“那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仰止居高临下地淡淡睨着她道,“你也知道酒神早年的作品已经绝迹了。物以稀为贵,这么贵重的东西,唐小姐总不至于以为跟我睡过一次就能拿到手吧。”


    唐言蹊冷冷望着他,若非竭力克制,她已经一拳招呼在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了。


    “食髓知味。”他还是那张世外高人般的禁欲脸,如果不是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太过情色,“虽然我厌恶你这个人,但是对你这具身体,我没那么挑剔。”


    “呵。”唐言蹊这才品出点味道来,荒谬地笑出声,“原来陆总是没做够,还想接着给庄小姐戴帽子,我没理解错吧?”


    陆仰止丝毫不被她激怒,只是颔首,“你没理解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他妈的……”


    “唐言蹊。”男人闭着眼也拦住了她扬起来的手。


    那么自然,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说什么做什么。


    “我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别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推。”陆仰止睁开眼,眼中的清明与冷淡足够伤人,“我看你刚才挺享受的,应该不会下了床就翻脸说是我强了你。”


    说完,他从床头柜上拾起什么。


    一本书。


    是在她洗澡的时候准备好的。


    “第一册,拿好,明天还回来。”陆仰止说完,就放开了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嗓音漠然道,“你新找的那个小白脸水平很一般。今天算是我给他脸,一周之后如果还是这还原地踏步,我不光会把他从项目里除名,公司里也不会留这种废物。”


    小白脸。


    宗祁?


    唐言蹊盯着他那张天塌下来也不会动一分的侧脸,启唇嘲弄:“不劳陆总费心,我有的是办法调教他。”


    宗祁于她还大有用处,她不可能放任不管。


    男人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我不太喜欢从我床上下来的女人转眼就说要去调教别人。你最好注意着点,别让宗祁以什么其他理由被我开除。”


    唐言蹊笑着回敬:“那陆总的气量真是比您的家伙事儿还小。”


    一语毕,男人的脸黑了一大半。


    “唐言蹊。”


    说他小。


    刚才求饶的也不知道是谁。


    女人轻笑,理也不理他,心里的怨气散了些,摔门就走了。


    ……


    一出门,唐言蹊立马就垮了一张脸。


    陆仰止个杀千刀的,竟然跟她玩文字游戏。


    陆相思在楼下喝酸奶,不期然听到“嘭”的一声门被砸上的响声,顿时被酸奶呛了一口。


    抬头,见是唐言蹊,小眉毛挤在一起,斜眼睨着她,懒洋洋道:“你还没被我爸打死啊。”


    唐言蹊走下楼,皮笑肉不笑,“承您美意,还活着。”


    “活着就好。”陆相思往沙发上一靠,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你怎么换了身衣裳?”


    唐言蹊喝水的动作一僵,被白开水呛了一口。


    两个被呛的人面面相觑,面上同时扬起了无声的笑。


    刚才帮佣阿姨往上送衣服的时候陆相思就醒过闷了,多嘴问了一句衣服给谁送的,对方一脸尴尬,想是不愿意给她一个小孩子讲太多。


    于是用一种很委婉方式,扭扭捏捏转了九道弯才说:“是个和你爸爸关系亲密的阿姨。”


    陆相思从小在美国长大,对这种事接触的早,更何况大姑三天两头就往家里带不同的男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刚才冲进屋里的时候着急,现在想想,真是……


    应该直接把灯打开啊。


    夜盲症什么都看不清楚啊真讨厌。


    陆大小姐闷闷地想,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诶。”她拍了拍唐言蹊面前的茶几。


    “有话说。”拍桌子这种陋习谁教她养成的?


    陆相思神秘兮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爸?”


    唐言蹊又被白开水呛了一口,抬眼看她,“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陆相思说起来还蛮自豪的,“但是我爸身边所有的女性都喜欢他,哪怕是条狗都要多闻他两下。”


    唐言蹊,“……”


    “你想不想当我后妈?”陆相思问。


    唐言蹊瞪大了眼睛,“你心里有这种想法,你亲妈知道吗?”


    “你说谁啊?”陆相思咬着吸管,面露不快,“庄清时啊?”


    说着,她把两条腿盘了起来,半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唐言蹊竟不觉得奇怪,反而心里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反差强烈的设定。


    仿佛……陆相思就该是这样的。


    陆大小姐叹了口气道:“我好早以前就想跟你说了,庄清时才不是我亲妈。她也是想当我后妈的其中一个,但是我大姑姑一直想撮合她跟我爸,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骗我管她叫妈。还说我在公共场合一定不能多嘴说漏,不然会给我爸爸添麻烦的。”


    说到最后,小脸皱巴巴的,一副苦瓜样。


    唐言蹊表面云淡风轻的,实际上心里防线已经崩溃了两三回了。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问:“庄清时……不是你妈妈?”


    “当然不是。”陆相思鄙夷地看着她,“我和她长得像吗?”


    唐言蹊想都不想,“像。”


    陆相思,“……”


    咂了咂嘴,讷讷道:“那可能她就长了一张大众脸吧,美国的娱乐周刊就这么写的,说她和苏妩阿姨差太多了,长得一点特点都没有。”陆相思边说边歪了歪头,大笑着指着唐言蹊,“还说我,你自己长的跟她也挺像啊。”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女孩眨巴着眼睛,好奇心很重地瞧着她。


    唐言蹊赶紧闭了嘴。


    差点被这小毛孩子套去话。


    她板着脸道:“那你亲妈是谁?”


    陆相思今年五岁了,那至少在她入狱之前就已经出生了。


    那时候她和陆仰止还没离婚,难道陆仰止不只有庄清时一个,外面还养了一堆小三小四?


    唐言蹊越想越觉得心里复杂。


    那是种,明知道问太多只会让自己更难过,却又管不住想把结了痂发痒的伤疤一起撕开的感觉。


    “不知道啊。”陆相思托着腮,很苦恼,“我问大姑姑,大姑姑不肯告诉我;后来我问爸爸,爸爸只说妈妈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范围还真是广泛啊。”跟没说一样。


    “不过,大姑姑家的佣人私下里都在传,我其实是大姑姑的孩子,所以才和爸爸长得像。但是大姑姑不想结婚,而爸爸为了继承家业就必须结婚,可他又不想生孩子,所以我长大一点之后,大姑姑就把我给了爸爸。”


    唐言蹊颦着秀眉听完,不住地点头。


    仔细想来,这个可能性最大。


    陆仰止的大姐陆远菱,真真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比她唐言蹊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所以陆仰止对陆相思的态度才会一直冷冷淡淡的,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那……当年庄清时的孩子呢?


    她记得那时候庄清时也怀孕了。


    也被陆仰止打掉了吗?


    “哎呀,怎么和你说这么多。”陆相思一拍脑袋,不高兴道,“差点被你带跑了。我想说的是,如果非要给我找个后妈的话,你比庄清时强多了。”


    唐言蹊斜着她,“你别以为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


    陆相思一下子被她那双犀利的视线看透,撇了下嘴,“她连最基本的二进制都不会,每天就想着教我琴棋书画,我又不准备去卖艺,我学它干什么?”


    唐言蹊被她逗笑,道:“她从小就那样。”


    从小,在榕城名流千金的圈子里,庄清时就是收到鲜花和掌声最多的气质女神。


    而唐言蹊则是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


    “给你找后妈的事情还是要问你大姑姑和你爸,你的意见不作数。”唐言蹊站起身,亲昵地揪了揪女孩的耳朵,一听她不是庄清时的女儿,心里顿时舒畅多了,“天仙似的女人也要你爸点头才可以,知道吗?”


    “才不是。”陆相思冷哼,“我爸爸说了,娶谁都一样,还不如找个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我?”


    陆相思的脸蛋可疑地红了一下,梗着脖子硬邦邦道:“虽然不喜欢,但也、也可以忍一忍。”


    唐言蹊闻言竟真的恍惚了片刻。


    若她的女儿能活下来,如今也该是陆相思的年纪了。


    可是……


    “你不要想了。”唐言蹊淡淡道,“你爸爸不会娶我的。”


    五年前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除非他是傻了,才会娶一个给自己带过绿帽子的女人。


    “你明白最好。”男人平静冷淡的嗓音从楼梯上传来,已经换完一身居家服的他,清俊儒雅,面如冠玉,只是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子捂不热的凉薄,“拿着东西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未完待续......  明天持续更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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