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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颇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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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的内战长期被谎言所淹没,7岁女孩巴娜的推文,向世界提供了一个了解这场战争的视角,同时也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

在阿勒颇(Aleppo)四年的战争中,大量照片被呈现到世界面前,展示着战争对困于叙利亚政府军与武装之间的平民的伤害。随着围攻收紧,这座古城有了叙利亚的“斯大林格勒”之称,承受着无情的巷战、不区分平民与军事人员的油桶以及致命“三连击”——杀死平民、杀死那些前来抢救伤者的人、并最终毁掉收治少数幸存者的医院。

这是一场被谎言和宣传完全淹没的围攻。几乎没有独立记者留下来记录这场灾难,在这种情况下,这里的一切只能在社交媒体上存档——即时、不经过滤、往往不容否认。在那股图片的洪流之中,有一个声音划破所有喧闹,就像一声嘹亮的号角,向世界宣告我们没能保护弱者。这声音属于一个早熟的小女孩——巴娜•阿比德(Bana al-Abed),她的Twitter账户(由她妈妈管理)无比清晰地记录了一个困于战火中的孩子面临的困惑和恐惧,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每一条推文都像是恐怖电影中的画面——令她的关注者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可能会遇难。对于很多人来说,她成为了阿勒颇的标志。

如今她就在我面前,睁大着眼睛,在安卡拉的一个商场里,和妈妈(Fatemah)一起,赴我的午餐邀约。“我叫巴娜。我7岁了……这是我活着或死去前的最后一刻。”去年1213日,在一轮猛烈的轰炸中,巴娜这样写道。3天后,轰炸离得更近了,她写道:“现在请救救我们。”此前,在121日,她曾发帖称:“我现在病了,没有药、没有家、也没有干净的水喝。我会死的,甚至都不用等到炸弹炸死我。”

在局势极糟的那几周里,@AlabedBana的推文被疯转。这带来了名人的关注:《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的作者JK•罗琳(JK Rowling)向她的一千万Twitter关注者分享了巴娜的推文。这带来了危险:,这个账户每天都在向世界昭示他们给平民带来的痛苦——她妈妈认为,这让她首先可能会面临抹黑,最后可能会面临死亡。最终,这种关注把她带到了土耳其。

如今,她是身在土耳其的300万叙利亚人之一,这是继印巴分治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人们对她很感兴趣——她既是个孩子、又是社交媒体传奇,还是战争的见证者;。我向解释道,这两个原因都是我与她们共进午餐的理由。但是,正如所有父母都会告诉你的那样,挑一个地方带7岁的孩子吃午饭是一件危险重重的事:太正式,孩子会失去兴趣;太新奇,孩子会没胃口。

我向同事6岁的女儿米拉(Mira)寻求了建议。我们定在了安卡拉的Kent购物中心(Kent Mall)——它缺少了一些高档餐厅的元素,并用巨大的游乐场和冰激凌弥补了。

巴娜对这个选择很满意。她迅速牵住米拉的手——为了活跃气氛,我带上了米拉。我们穿过闪亮的购物中心(土耳其年轻人如此热爱这种地方),好不容易坐上电梯,最终到达了直通Gelato冰激凌咖啡馆(Gelato Ice & Caffé)的通道。店里的立体声流行乐和装潢都在努力营造出美国中西部“Ruby Tuesday”的氛围,可惜未能成功。我们这一桌子堪称现代版“巴别塔”(Tower of Babel)。巴娜说阿拉伯语,会说一点英语;她的新朋友米拉说土耳其语和英语;巴娜的妈妈说阿拉伯语,英语说得比较流利;我既不会说土耳其语,也不会说阿拉伯语;我的阿拉伯语翻译(Jihad)——他后来开玩笑说如果他想去美国的话最好改个名——看见巴娜太过兴奋,以至于他常常忘了翻译。

我们很快点了餐:巴娜点了一个汉堡、洋葱圈和可乐;巴娜妈妈点了一个蘑菇披萨和一对鸡翅;我点了菲希塔(fajita,墨西哥肉卷);米拉点了土耳其饺子(manti,浇上酸奶的奶酪饺子)。菜品简单而平常——但与她生活在战火围城中的那几个月相比,这已经算是盛宴了。

数月来,巴娜一直是像安妮•弗兰克(Anne Frank)一样的人物,记录着关于人类最原始情感的网络日记,震撼了人们的心灵。但她也被指责为充当宣传工具。在支持阿萨德的组织(其中包括原名Russia Today(今日俄罗斯)的RT和一些网络喷子)对阿勒颇围攻行动的宣传中,、保护世界免受“伊拉克和”(ISIS)侵扰的勇敢领袖。巴娜的故事戳破了这个谎言,数月来,那些声称巴娜母女伪造推文内容的人,一直在骚扰巴娜的妈妈,说巴娜不会说英语,说她被操纵、捏造事实为博取同情。她们面对着死亡威胁,担心被点名处死。

这个小女孩引起了全球的关注,但我们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喜欢《哈利•波特》以及她不想死。她或许为数百万人记录了战争的不人道,但她仍然神秘,是代表战争中所有孩子的图腾。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们先吃东西和聊天,之后我们所有人一起吃冰激凌——这或许是与FT共进午餐系列有史以来的头一次。

***

巴娜对自己的英语能力很自豪,她说起英语来就像是所有用外语说话的小孩一样——有时吞吞吐吐、有时蹦出一连串毫无语法的单词。但她现在有自己的思想。她说在Twitter上发帖子是她和妈妈的想法,她那时想与世界分享她自己的一张照片。第一条帖子在2016924日发表,总共有3个英语单词。“我需要和平(I need peace),”帖子写道。

在初期接受了数十次电视采访后,她说的很多句子听起来都像是套话(“我想帮助阿勒颇的儿童”;“我想为叙利亚的儿童发声”)。我们求助于翻译,希望她袒露更多想法。我问她是否理解她的生活对于和她年龄相仿的其他孩子来说有多么不同。

她思考片刻,然后激动地吐出一串单词。“在阿勒颇,我感觉不像是小孩,”她称,“我无法入睡,我找不到安全的地方。头顶上有炸弹落下,早上,中午,晚上。我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找到吃的——饼干、或正常食物。我们总是担惊受怕——什么时候会有炸弹落在我们头上?我想去上学,但我的学校被炸毁了。”

她和她的家人曾经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有天晚上,他家厨房在一轮轰炸中被炸毁了,当时他们恰好正在客厅躲避。她妈妈给我看了她手机中一间房间倒塌、孩子们满身尘土的照片。时间戳是1127日晚上755。她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我丈夫和他兄弟还有我婆婆当时和巴娜坐在一起,一家人正在聊天。突然,落下来,就像空中的小鸟一样。我当时在厨房,正在做饭。谢天谢地我刚好离开了厨房一下。”

巴娜开始给我讲她的朋友们。“我以前有个朋友,她叫亚斯明(Yasmin),我还有个朋友,她叫(Fatma),我们一样大,总是一起玩……我的朋友亚斯明死了。还活着,但我们联系不到她了,”她说。亚斯明的死触发了她最有力量的一条帖子,照片是一个小女孩毫无生气的脸,脸上沾满了血。“噢亲爱的世界,我今晚在哭泣,我的朋友在今晚被炸弹炸死了。我哭得停不下来。”

现在上餐似乎太残酷了。我们的服务员忙着上餐,给巴娜汉堡、给送来披萨和鸡翅。鸡翅是辣的,很开心。巴娜的汉堡太大了,她放不进嘴里。她爱吃汉堡,爱吃洋葱圈,爱喝可乐。我发现她少了几颗牙。她用英语数了数——7颗——然后咧嘴一笑。

我记得她10月发的一条帖子,当时她举着一颗掉下来的牙齿对着镜头笑。第二天早上,她又发了一条帖子。“小牙仙害怕这里的炸弹,躲进洞里了。战争结束后,它会来的。”

解释了她们是如何发帖的。她会问巴娜感觉怎么样或者她在想什么,然后为她打出字来。即便到最后那段时间,他们仍然有太阳能给手机充电,有时他们可以接收到政府控制那部分阿勒颇那边的手机信号,或者连上由土耳其和其他非政府组织(NGO)提供的卫星网络。

巴娜嘴里塞得满满的,所以我便跟聊天。她今年27岁,当战争在阿勒颇打起来时她正受训成为律师。、如今是被土耳其政府利用。当土耳其政府促成战士和平民慌乱撤离阿勒颇东部时,他们在叙利亚西北部省份伊德利卜(Idlib)的一个临时难民营里发现了巴娜及其家人,并用直升机把他们送到了安卡拉。后来巴娜和两个弟弟面对镜头,坐在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的腿上。如今,尽管土耳其派出了自己的军队、为提供了武器装备并且要求推翻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但他们仍然被作为埃尔多安宽宏大量的象征。

说,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她担心这会对她的孩子产生影响。她的两个儿子(分别为3岁和5岁)知道的只有战争,他们现在仍然不敢独处,会在梦中大哭。“巴娜想帮忙,但我也想让世界知道巴娜也是个孩子,”她说,“我想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像世界上其他孩子一样,不面对战争、无忧无虑。”

但她补充称,巴娜有很强的个性。“对于我家巴娜来说,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当我和她爸培养她时,我们任由她发展自己的个性。我们不希望让她成为我们希望的样子——我们不想要一个机器人,按照指令这样做或那样做,”她说。

“战争本身,是一个重要的老师,”她补充称,“即使对于孩子来说也是这样。当他们听到爆炸声,他们知道并且意识到了战争。他们能从爆炸声分辨炸弹的种类,他们知道是集束炸弹、桶装炸弹,还是磷弹。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从听大人说话、对恐惧的反应以及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学到了这些。“如果你问3岁的小家伙,你家在哪,他会说被毁了。为什么?因为炸弹。谁扔的炸弹?战斗机。他知道。”

“但他们不知道真实的生活。如果你说,‘画张画’,他们可能会画,可能会画炸弹。(正常的)孩子会画鲜花、蝴蝶,因为他们可以想象生活。”

***

巴娜吃饱了,她想吃冰激凌。我们达成了另一项妥协——她可以和米拉一起去游乐中心玩。两个女孩和米拉的妈妈一起去了,和我继续聊天,我的手机里不断传来巴娜在秋千上、在岩墙上、玩街机游戏的照片。

我回到我的问题上,关于小女孩、阿勒颇之围的幸存者和全球标志这三重身份之间的平衡。作为母亲,她觉得矛盾吗?回答得很谨慎。她习惯了女儿是焦点人物,但如今她被视为讨论着自己并不完全明白的大事的小女孩,这种看法吓到她了。她表示,现在在土耳其,巴娜说的全是回到阿勒颇、拯救叙利亚的儿童。本人更谨慎——她正在考虑在土耳其生活、学习语言、给孩子们找学校。

“她是经历过战争的孩子,比成年人懂的更多、比成年人更关心其他人,因为他们感觉失去了一些东西,”她称,“在战争期间,她是女儿,但也是两个弟弟的姐姐,她想成为他们的天使和拯救者。她总是担心失去家人,所以她有很大动力去做一些事。但是现在她自由了,但她几乎是必须要继续她在战争中开始做的事——她谈论着回到叙利亚,说叙利亚是自由的,说她将回到她所住的街道、她的学校、她家的房子。”

说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战争和名气怎么会让她女儿想要一些她本人不想要的东西。想要平凡的生活,想在商场里购物,想完成她的学位。她说,巴娜想要更伟大的东西。她想到一个例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你问她,‘上帝为什么把你放在地球上?’,她说,‘我的上帝创造我是为了让我帮助人们。’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个的。我问她,她就这样回答。我们很惊讶她会这么说。”

她说起初巴娜的回答令她发笑,她丈夫也笑了。“如果我们试着再问一遍这个问题,她会生气。‘你们为什么都笑?’她问道。”

或许巴娜发的帖子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些话基本上反映了支离破碎的纯真。多数日子里,它们只反映了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她做过些什么以及她看到了什么。它们是童年的窗户,外面是残酷的世界。我问,对于巴娜的Twitter账户受到这么多关注——甚至JK•罗琳也注意到她们——是否感到惊讶。

 “当巴娜在Twitter上发言时,她讲的是她的生活,。没有什么计谋,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战争区的一个小女孩罢了。她想活下去,她想上学。晚上,她听到爆炸声;早上,她听到爆炸声;下午她听到的还是爆炸声。她目睹了朋友死去。她想离开。她向人们展示过她玩游戏的花园,但她现在展示不了了,因为花园被炸毁了。她向全世界展示说,‘看,这是我家窗户,看看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炸弹了’。”

巴娜和她的新朋友回来了。她挑了一个蛋卷冰激凌——上面撒了糖屑、有2个冰激凌球,一个是草莓味的,一个是香草味的。叫了一杯土耳其咖啡。她给女儿戴上一个小发箍,给米拉编了辫子,搭配巴娜的发型。

突然间,手里握着冰激凌、戴着发箍、刚从游乐场玩回来、和新朋友一起咯咯笑的巴娜,成为了7岁的孩子。只是个孩子。

                              本文转自FT中文网(2017年3月31日)

               作者梅于尔。斯里瓦斯塔瓦为英国《金融时报》驻土耳其记者

                             插图由詹姆斯•弗格森(James Ferguson)提供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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