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分类

【连载】(新疆远不远•11)8楼的2路汽车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楼主

【连载】（新疆远不远•11）

8楼的2路汽车

侯玲

乌鲁木齐是我在新疆呆得最久的地方，听得最多的是冬不拉、木卡姆弹唱，不是在大街上和剧场，是我自己音响的循环播放，都是刀郎的歌。

我听刀郎唱的第一首歌《冲动的惩罚》，是2004年的夏天，一个朋友推荐。我问他：刀郎，日本人？三天以后，我买了他的专辑CD，一周之后，我把专辑《2002年的第一场雪》唱得滚瓜烂熟。从此，我对他的歌不离不弃，铁了心地听，听得夜深人静，听得旭日东升，我执着又倔强。

我北疆南疆的游荡，确有追寻刀郎足迹的冲动，寻找喀什葛尔胡杨，二道桥，凌晨的酒吧，肖尔布拉克，还有那奇怪的汽车站台，我都要寻，都想看看。好像看过了，这么多年我心里的歌声就落到了实处，我的心也就落在了肚里。刀郎的模样倒被忽略，我是迷在他粗犷凄凉又悲壮豪迈的歌声里。关于刀郎唱到的四季，我都想体验，刀郎唱到的地方，我都想走一走。他在我的新疆行里是一道不可忽略的风景。

在喀什，我偶尔听一位老得没牙的维吾尔老爹说起“刀郎”，他说的其实是刀郎人，古代居住在叶尔羌河流域附近那些勇敢剽悍的人的自称，他骄傲地给我介绍刀郎歌王是依米尔•艾麦提，那个唱了五十年的木卡姆的金嗓子，教了二十多个弟子，可他们不懂汉语。老爹说：刀郎就是能唱会舞的少年郎。我说：刀郎是流浪歌手。老爹手一拍说：这就对了嘛，就是唱得好嘛。他还推荐我去看刀郎赛乃姆，越说越离谱，我给他分食炸鸡，却不能苟同他的观点。我的刀郎是唯一的，他是给维族人普及歌曲的汉人。

我在集市上转悠，果子果然多，小贩说还不是瓜果季，我看得眼花缭乱。买瓜果，就挑大个鲜亮，熟得流蜜的。瓜果之乡就是好呀，吃了桃吃杏，擦擦嘴还有甜瓜，拍拍肚皮，桑葚杨梅还没动，这种饱胀的幸福感让我忘了刀郎，突然，卖哈密瓜的巴郎摆着气派的音响大声吼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我顿时连提子都不想吃，问他：8楼的2路汽车在哪里？我本是唐突一问，是自言自语。没想这位巴郎大声回答：走！直走！左拐。我被他吓一跳。他愣一下喃喃说：不是你问8楼的2路汽车站吗？我简直怀疑耳朵，没想到幸福来得这样突然。我给他笑，转身跑，五分钟后，我站在公交站台下，这一站叫“八楼”。我正看反看，没想到心心念的地方竟然是这样普通的一个站台！

我巴巴地去找寻，想着那个奇怪的2路车怎么会开到8楼，原来是我给自己设置的障碍，谁规定一个站台就不能叫“八楼”？我哭笑不得。我还是给它拍照。我不死心，走到下一站看站牌叫“友好路”，心里空落落地走着，好像被刀郎误导忽悠，可关刀郎什么事。生活真的莫名其妙，我永远不知道它会给我亮出什么牌，可就算手里这张牌是大王，有故事，我又能奈生活何？它说不定又改了规则，大小王都是围观的，不算数。

刀郎唱的车站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出现，我心好累，好像风筝断了线。突然记起老爹说过的“新疆第一盘”，也好，去看看赛乃姆和美丽的姑娘，每每心里寂寞，唯有美女美食可以慰藉，一般美女出现的地方从来也不缺帅哥，年轻人聚居的地方就会有热浪，我就可以忽略刀郎。

“新疆第一盘”创了上海大世界吉尼斯之最。据说有300个餐饮大盘。为了吃得尽兴，约了四个朋友，五个人点菜，服务生不推荐要大盘。中盘摆在桌子中间都霸气十足，四盘配菜靠在边边角角，这种豪迈很有新疆特色。鸡，名目繁多，家养鸡，草原鸡，斗鸡，真是要卯足劲吃。鸡肉劲道扎实，骨头很硬很锋利，鸡皮很弹有嚼劲。大快朵颐，有肉吃人都显得很江湖，大盘鸡肉土豆块青椒，鼓囊囊红艳艳的馕包肉，红烧羊拐子香又糯，配一盘呛莲白。吃了好久大家都不说话，直到一曲《雨中飘荡的回忆》唱起，我简直要疯掉。给他们讲我见到8楼和2路汽车的心痛，他们笑得前仰后合，我的羊拐子差点砸桌子，我嘟囔：刀郎，你欠我一个解释。大家更是笑得没心没肺。服务生送来自制酸奶，青蓝的瓷碗中酸酸甜甜的冰酸奶，也没能让我释怀。结账：一百六十七。我突然就不闹心了。实实在在的新疆人，不是吗？8楼就是公交车站，不是吗？刀郎就是唱歌的巴郎，不是吗?是，我的胃被肉填满，我的心里终于放下了。

捧着饱胀的肚子我慢悠悠走，行道树是桑树和山楂树。桑果子黑黢黢熟了，软趴趴掉在地上，也有鸟雀啄食，也有疾行的脚步踩过。山楂还绿着，等着吃完桑果的鸟雀。我想，应该有一首歌关于桑葚鸟雀和山楂，就像二道桥，喀什葛尔胡杨，刀郎唱一遍，全国人民都知道，过些天，过些年，必定有人和我一样听得心疼，来寻着道旁的桑树山楂。估计那时，鸟雀飞走了或来了小松鼠，他也会心里疼得不自在。

我千里迢迢，寻的就是个念想，追一个住在心里的昨天和自己。

那天夜里，我做梦了，梦见我能唱歌，唱得荡气回肠，唱得我久久不愿意醒来：

桑葚果子，桑葚树，罗敷那姑娘来了没？

她挽篮子还是提筐子，

她要采桑还要拒绝那翩翩少年郎

斑鸠你不要多食桑葚，

姑娘你不要答应没有爱的求婚。

山楂果子，山楂树，谁家的姑娘在等待？

她是会唱歌还是能织布

她要赶集还要悄悄会一会那少年郎

媒人说的不可靠

树为媒，姑娘你可要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