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进口奶制品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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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着一只菠萝。

深绿色的硬质叶片带着刺边,

边缘是粗颗粒的白霜,不在乎的簇簇向上。

逡巡表皮,坑洼瘢痕,状如松球的花序手感粗砺,末端的褐色倒刺突起

整个菠萝却呈现出鲜亮的熟橙黄色,散发出令人迷醉的甜蜜香气。





方谣是喜欢菠萝的。


她喜欢所有关于菠萝的事物,味全的菠萝酸奶,菠萝咕咾肉,云南餐厅填进糯米蒸熟的菠萝饭。她不怎么吃糯米,拿一只勺子一门心思地挖早被掏干净的菠萝壳。


她以前太循规蹈矩,熟知怎么在条框和规则下拿捏分寸。带着本能的反抗,她迷恋一切规则和意料之外的东西。方谣活得很矛盾。


她迷恋菠萝那种粗砺又扎人的外壳,和内在令人跃然的,浓烈又迷人的热带香气。

就像她迷恋章和一样。带着天然的自我保护,一圈圈削去外皮之后就是温柔的,金黄色的心。

如此矛盾的事物。




她和章和,忘记是怎么认识的了,一直是朋友圈点赞之交。

记得的是,两个人几乎没有共同的朋友。

因为章和的朋友圈,一直只有方谣一个人执着地点赞,

她常自我打趣说是""。

   

开始觉得这个人有趣,听英摇,踢球,喜欢陈粒,有自由之性格,独立之思想。像是典型的那些男孩子,却又那么的不一样。


真正的熟悉,是从2016年的岁末开始的。章和发了一条朋友圈,普通又俗气的内容,"我怕祝福太多收不过来,有什么想说的,都在新年的最后一天告诉我吧"。


一般吧,方谣对这种内容都会熟视无睹。但这次她却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打开对话框,

"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新年快乐呀"。

消息很快回过来,

"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


之后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得不可思议。


方谣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想法跳的飞快,一个人晃晃悠悠在荒野,鲜有搭伴的人。


她的思考速度快过她的言语,很多话像是直接而出,上一秒还在讨论这个,下一秒"哎我突然想到",完全是两个没有联系的事物。

对面的人还没有跟上她的节奏,她已经释然地笑起来,"算啦,这个也不太可行"。


从小的时候开始,她一个人也能玩得开心,披着床单在房间里当小女巫施法,自己说故事给自己听。就算大人很忙没空理她,她也能在旁边叽里咕噜地一边说话一边开心。


章和是不一样的人。


他总是能精准地接住方谣的话端。

他愿意在方谣的星球上,做那个陪她一起玩儿的人。


遇到章和,"像是棋逢对手"

日后方谣搅拌着杯中的温牛奶,朝着对面的好友,一脸笃定,又满眼的怅然若失。



十二月末,正是期末考试期间,十几门考试的轮番压榨和帝都经冬昏沉的寒意让方谣整个人都昏头涨脑。


在图书馆坐了整天,空气弥漫着拥挤和焦虑。

身边的女生感冒了,一边拿着粗粉荧光笔刷刷地划着刑法书,一边抽着鼻子,面前堆了一堆纸巾。


方谣有些绝望地抬头向外看,只有灰而逼仄的一角天空。

她决定出去晃晃,满脑子都是挤挤挨挨的字母。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两站地铁外的另一个学校,校门旁的巷子里是推着车卖菠萝的小贩,整车墨绿的剑状叶子的菠萝。


橙黄色的外壳带着突出瘢痕,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青涩和甜蜜的味道在空气里突兀又自然的交织在一起,好像突如其来的一场骤雨。


——"您好,要一个菠萝"。

她早就馋的不行了,菠萝独有的酸甜气息砰砰地劈开灰白的世界。

卖菠萝的大叔挠挠头,

——"姑娘买俩吧,你看我这一车菠萝呢,

        俩十块,咋样"


方谣有点为难,皱皱鼻头,

——"可我只有一个人啊。"

——"我和你,不就有两个人了吗。"


方谣还来不及抬头看,老板就已经喜笑颜开地包了两个菠萝递了过来。


——"您能把菠萝柄儿也一并给我们吗?"

很有礼貌的,北京男生干净的声音。


方谣终于从混乱的状况里挣扎出来,问出的第一句居然是:
——"菠萝柄儿也能吃?"


老板已经爽爽利利地包好了两个菠萝和墨绿色的菠萝叶柄,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痛快地不行。

男生扣着棒球帽,单手接过塑料袋,另一只手松松地抬起来弹了弹她的额头:


——"当然是拿回去养。"


他说的那样确定,让方谣尚在混沌里的脑子不禁自我反问起来:

——"菠萝本不是拿来吃而是拿来养的….? "


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部分,

——"等下我们认识吗….."

以她拙劣估计身高的能力,男生应该有180,

165的自己只堪堪到他肩膀。


他侧着脸,方谣看不清表情,只看到睫毛扑闪,在眼帘下面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逆光方向上脸上的绒毛看起来软软的。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咔哒"一声,应该是到六点了,巷子里的路灯突然亮起来,落下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可能是她的表情过于茫然,男生突然轻轻地笑起来,

           "方小姐,我们不认识吗?"


好像所有久远的回忆都扑面而来,方谣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时语塞。

冬天的巷子里没有什么人,晚风很冷,呼呼地从巷子这头刮到另一头。

男生带着笑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来:

           "第一次见面,我是章和。"


月亮朦朦胧胧泛着光,她觉得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好像停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

她觉得自己喜欢章和,大概就在于他那些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和瞬间。




小贩用银亮的弯刀削着菠萝,左手托着墨绿色的底部刷刷地转着圈,菠萝黄褐色的粗糙表皮随着银色的光一圈圈的落到泡沫箱子里。他的右手转了一下刀柄,用尖头利落地剔去那些没有削干净的坑洞,一块块削好的金色菠萝扑棱一下落进摆在手边的盐水瓷碗里,混合着咸味和浓郁的菠萝香。

 

然后是漫长的假期。章和有晚睡晚起的习惯,方谣却习惯早起。假期懒散,拖着他陪自己看书。读的是一本法文小说,男女主角的感情就像书名,精巧而纤细,看到精彩的地方,方谣拍下照片,然后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先念一遍法文,发长长的语音给章和翻译。下午章和悠悠醒转,总是在一点多钟的时候蹭地一声出现,"早安!",听完乱七八糟囫囵口译的翻录版本,和方谣一起唏嘘。


两个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熟络起来,像是利落地削掉了粗砺的外皮,展现出来的是金黄色难以抵御的诱人香气和甜蜜。


他们涉猎的,是方谣几乎从未能与人说的部分。


聊各自的学科知识,聊诗歌,聊民主和人性,分享看过的电影和歌单,也讨论北京的蓝天和方谣刚买的裙子。


章和很理性,分析问题的时候思路清晰逻辑完整,坚壁清野的外廓带着坚定的冷静,就像菠萝粗砺的外壳。

但内在里,他有温柔的金黄的心,尊重自由,对所有的想法报着理解和平等的态度。


方谣原不是寡言的人,只是环境的束缚让她在人群里沉默。

人人都说,"我羡慕你的生活",却少有人能陪她一起买两个十块的菠萝。



现在遇到一汪清泉,灰暗了一冬的枯木抽芽,花枝尽漫。


她每天都泡在欢喜里,所有生活里遇到的鲜活点滴都想让章和知道。

章和呢,方谣摸不清他的情绪。他很少主动说起自己,但是从不让话题冷寂,又常常露出孩子气来。


长长一段绿色文字的左边,是简短的回应,表示自己在听。后来也会发文字和长语音。那时候的方谣,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自我封闭沉寂太久的坚冰,只想化作流水涌进温柔的湖畔。

更何况,

那是遍植了青绿色苇草,水面莲盏浮动,水底有荇草招摇的春湖一湾。



独立了太久,她不自觉地想要去依赖。

 

有一次说完晚安,方谣耍赖: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打两个字啊"

 过了一会儿,她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显示一条语音消息。


         "晚安————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说了五遍晚安。


那一个晚上,满眼倦意,水波叠重,却满心欢喜。


她不知道的是,

人天然就是孤独的,在生命的所有阶段。


抵是欢愉的潮水漫卷理智的沙滩,所有已知的教义和法则全部在自然的力量之下失效。反复教导自己的独立慎独在柔软的心前丢盔弃甲,只想在金色多汁的阳光下袒露出自己粉红色的嫩肉。


但她不知道的是,轻易丢了壳的贝,只会被粗砂磨得血迹斑斑。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路边又有小贩推着车在卖菠萝,

"十块钱两个便宜卖了啊!"

满车的菠萝被太阳晒得发烫,青绿色的油皮泛光,甜蜜的香气熟悉又陌生。



方谣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依赖。


像是有两个不一样的自己,一个跳脱出凡俗,冷眼旁观自己越陷越深;一个沉醉其中,早就被过度的甜蜜蒙住了眼睛。


她是什么样的人啊。最好的朋友早就断言:


“阿谣,你只适合被爱。”


她对于一切非相关的人事,都表现出异然的冷漠。

但是一旦经过反复检验,获准迈入了她的星球,

你就会是被她认定的,她的玫瑰。

所有的心都会全盘托出。

如果有100%的力量,方谣会用100%来展现出她的全部。


她长情,也执着,因为这是她表示信任的方式。


她满心以为章和也是这样,以为对方已经轻轻地削去了粗砺的外壳,所以自己也用金黄清甜的心赤诚以待。


但是,人和人之间,哪有百分之百的依赖呢。

过度的亲密只会带来负担。



疏离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呢。方谣也说不上来,但她能感觉得到,伴随着假期的尾声,好像两个人之间的那根线,啪地一声,虽然轻轻的,但是断掉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说不清理由。


2017年跨年的时候,方谣寻思了无数种充满新意的方式,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了一段长长的文字,感谢2016年岁末的遇见。

她守着零点,分秒不差地把祝福发过去。


许久,那边回过来信息,

是微信里蹙起眉头的表情。

像是在斟酌,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示,又暗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去看烟花,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得满天响,守岁的人们在祈愿着新一年的好运。


再次钦亮手机的时候,有了答案。


"你对我太好了" 

"新的一年里,祝我更勇敢,祝你,慢慢来。"

 

 方谣后来想起来,那个大概是试探的阶段,是犹豫是不是要迈出那一步的瞬间。


自己100%用力的助推,反而成了障碍。


后来,大抵是在她在意自己话太多会打扰别人,开始收敛自己漫天跳跃的思绪。小心翼翼字斟句酌三思而言语,对面却直到黄昏才回过来一个"恩",自己也疏懒了说话的兴致。


那个时候的方谣,觉得等待的疲倦,又贪恋可能性的甜蜜。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在怕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却突然开始害怕了。


这段关系,正因为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案,所以让人充满期待又满是不安。



 她像是孤身漂浮在茫茫海上,遇见了一根浮木。


她满心以为这就是会自此伴她漂流的那根原木了,甚至想好了要给它刷一层薄薄的清漆。或者让时间磨出最原始的木质,以期能留存更久远的时间和空间。


突然,浮木却以不可预知和不可期的速度,沉了下去。

本来吧,没有浮木,她一个人在海上也能漂,看星辰和月华,日落和浪花。

但它一旦出现,又倏然离去。

那些摩挲过木质的时间,就像是重获自由的煎熬了。


"能不能只买一个啊师傅,我只有一个人。"


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被正午的太阳晒得眯眼,露出为难的神色。"行吧,那就五块钱。"手里利落地开始削菠萝,

"姑娘我家的菠萝不用泡盐水啊,直接吃。"

一整袋子的明黄色在手中晃晃悠悠,中午的太阳晒得马路发烫。


直到方谣读到格雷厄姆.格林的书,好像跨过海,重新看见了她的浮木。


"你对我的好,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非常残忍的东西。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在同一片沙漠里,在寻找的也许是同一眼泉水,但却互相看不见,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后来,随着开学的进程,两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联系。原本熟稔的对话再难进行下去,好像谁开启话头都变得有些难堪。


方谣觉得失措,虽然模糊地知道了结局,但是终究没有一个能足以划上句点的答案。


她忘了啊,她只适合被爱。

过度的给予只会给自己伤害。

斟酌了很久,她还是没克制住:


——你周末有空吗?

下午三点。

晚上十二点。

——杳无音讯


她释然:

"好的我知道了。"

消息却猝不及防地回过来。

"啊…...我刚回宿舍"

"啊这样子啊,我以为你没空呢"


下一秒方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伪装出来的释然溃不成军。赌气一般地关掉手机,睡觉。

第二天被pre和课塞得满满当当。方谣都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震动了一下,熟悉的头像。


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这回是真的释然。



她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着菠萝,新鲜削去皮的大块菠萝出乎意料的甜。没有了盐水的淡苦,她以为这样的甜会一直持续。


方谣咬着菠萝,吃了大半袋,剩下的果汁在塑料袋里泛着光。

她突然感到口腔一阵刺而麻的疼痛,

不是伤口的疼痛,

隐隐的像是起泡一般的疼痛。


她突然想到高中生物课上老师说,菠萝蛋白酶分解细胞表面的蛋白质受体,所以不要一次性吃太多菠萝。


方谣把剩下的菠萝塞到嘴里,突然蹲在马路边大哭起来。


她原以为,一切都会像菠萝,削去粗砺的坚硬外壳,里面就会是恒久的清甜。


但是,章和不是,

相反,她是。


两颗菠萝里只有一颗削去了粗砺的外壳,另一颗还是兀自昂然,浑身瘢痕和抗拒。


她看到章和更新了朋友圈,封面是养在清水里的剑簇一般的菠萝叶子。


深绿色的硬质叶片带着刺边,边缘是粗颗粒的白霜,满不在乎的簇簇向上。 


他写:


"我并不喜欢菠萝啊,

只是觉得养菠萝叶子的有趣。"


方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了月余,从第一版满是意识流到慢慢学会讲一个故事。很多好朋友给我了很多中肯的修改意见,特此感谢。心随意动,情随境迁,那么长的时间里,很多构思初期的想法都改变了。也好。希望大家喜欢,我讲给你们听的这个故事。

【配图来自微博(为什么美术馆)(卤猫)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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