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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讲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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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其誉其人



    十二月入冬,鸭卵青的天空晕开稀薄的天光,洒在缓速带旁带霜的松叶上,清淡又寡冷。国道上开开停停的车辆尾气凝结成白雾,铺在沥青路面上。


    计程车从S市的城郊出发,驶入市区后堵住了。傅薇观察着前面车辆冒起白雾又偃旗息鼓、凉却又重新烧起的排气管,终于没有耐心地抬腕看了看表,问司机:“还有多久可以到?”


    八点二十三分。


    和付其誉约定的时间是九点。


    付其誉居住的公寓位于S市最繁荣的商业区,林立的写字楼里藏了一座四十层的住宅楼,闹中取静。白领们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出入公司大楼,复印机与电梯的运作声响隐匿在高耸的玻璃森林里,没有车鸣,没有喧闹的人群。


    傅薇翻开膝上的一叠打印纸,封面上有一张付其誉的演出照片。谷歌搜索到的资料,分辨率不高,但依稀能看到画面上男人健美的身体和柔韧的姿态。旁边附了详细的简介:付其誉,83年生,被誉为亚洲最好的芭蕾舞男演员,曾是英国皇家舞蹈团的首席舞者,现已退役。还有许多网络百科式的星座、兴趣、爱好及生平简介。


    网络上的论断半真半假,还得见了真人才知道。傅薇匆匆扫过几页纸的“性格与生平”,没留下什么印象。与此同时,计程车已经摆脱了堵车大流,驶入了畅通无阻的写字楼区。傅薇看了眼路旁的绿化环境,用一支崭新的银夹钢笔在纸上划了两划,在付其誉的性格旁边写上,“很懂享受”。


    一捺还没有写完,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条短信:打印纸在哪里?


    傅薇回想了下,给他回:被我用光了。放下手机,付钱下车,八点五十五分,从城郊到这里需要一个小时。傅薇拢紧了随意搭在肩上的大衣,呵出一口白汽。如果真的答应了这份工作,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很成问题。


    而且还是零下三摄氏度的冬天,今后会更冷。傅薇粗略想了一想,把手里的资料扔进大楼门口的垃圾箱。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薄毛衣的男人,开领的设计让人看得出他肌肉匀称的身材,面容却有些憔悴,令整个人显得消瘦而苍白。


    傅薇试着喊了声:“付先生?我是傅薇。”她礼貌地向他一笑。


    男人笑容温和,把她引进玄关,找话题与她聊起来:“你很准时,傅小姐。”


    傅薇瞥了眼手表,九点整,误打误撞,幸好没有迟到。付其誉的亲和让她好感倍增,放松下来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应门的会是佣人、管家之类的。”


    付其誉低头一笑:“我一个人住。”


    付其誉的家陈设简单,巴洛克年代系列的地板简洁干净,柚木和橡木的材质温和而有质感,窗户是比利时格拉威泊尔的中空玻璃,给人以无端的防备感。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布帘被挽起,清晨的一束暖阳透进屋子里,让位于二十一层的公寓有种接地气的踏实感,除此之外,整洁得纤尘不染。


    付其誉给她倒了杯咖啡,在纯白的沙发上坐下,见傅薇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家居装饰上,友好地发问:“觉得太简单了?”


    傅薇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谢过了他的咖啡,歉意地一笑:“家里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偏执狂,来到这里宾至如归。”


    淡淡的咖啡香弥漫在客厅里,付其誉正取过茶几上准备好的合同不经心地翻着,听到她的措辞微微一怔,偏执狂。


    才第一次见面,傅薇毫不拘谨。付其誉闲聊了几句,慢慢意识到他面前坐着一位自来熟的女士。


    “付先生为什么会找我当你的自传作者?”从寒暄中绕出来,傅薇直入主题,开宗明义,“我只是个财经记者,没有接触过传记文学。”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付其誉理了理手中的打印纸,没有拐弯抹角:“我看过你的一篇战地报道,2009,中东。”


    这回轮到傅薇短暂地一愣,她大学毕业后曾经去中东战场当过两个月的战地记者,后来因为家人不同意而不得不转行,做经济类报道。两个月的稿件数量有限,且多是通讯稿,她并不认为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付其誉耐心地等她的回复,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一震,又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胶带或者不粘胶?


    傅薇有些烦躁,迅速地给他回了一句:自己找。


    一直安静的付其誉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指了指她的手机:“另一个偏执狂?”


    傅薇没料到他会这么八卦,尴尬地点了点头:“嗯。”


    “你丈夫?”付其誉看起来很有兴致。


    傅薇局促地抿了抿唇,手指刮了刮咖啡杯的杯壁,深吸一口气,答:“……我老板。”


    付其誉点到为止,没再追究,开始聊他从发现她的报道,到了解到一些她的文学作品,再到决定邀请她作为他自传主笔作者的过程。


    傅薇打断他:“文学作品?你是指我大学时代发表在传统刊物上的散文诗?”


    付其誉点头肯定。


    傅薇简直要窒息,那都是满满的黑历史啊!跳芭蕾的男人审美水平异于常人?傅薇不可置信:“我不认为这些文字能证明我的传记写作能力,并且我本人对这项委托并没有信心。很感谢您对我的赏识,我想我也许无法胜任您的工作。”


    付其誉年近三十,即使保养得不错,笑起来仍有细微笑纹刻在眼角:“傅小姐是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还是不愿意出任?”


    “……”傅薇有些犹豫,“我本人并不排斥这项工作。”


    “这不是一项工作。”付其誉的声音清润而有磁性,“我希望有一个合适的写作者记录我的生平,这和专业与否无关。”


    在傅薇为难之时,付其誉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会支付你报酬,或者薪资。”


    她仍旧有些困惑:“您今年不过而立,也没有商业宣传的需要,为什么会对自传有兴趣?”


    付其誉好像猜到了她的这个问题,自然地把双手搭上沙发的背靠:“每个人都需要记录过去,并不都是为了扬名立万。”


    艺术家的回答方式。傅薇一时语塞。


    几个小时下来,付其誉说服她的理由是:人总要有几个时刻,相信缘分。傅薇并没有被这句话说服,却被他说动了。也许艺术家的思维逻辑与常人本来就不太一样,何况她也乐意尝试一些新的事物。财经记者并不是她理想中的职业,自从离开了中东战场,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生活新鲜又充满了挑战性。她爱这种感觉。


    人总要有几个时刻,敢于抓住机遇。


    傅薇答应下来,直截了当地往主题上走:“那,可以与我谈一谈写作方式吗?”


    付其誉笑容更深:“不,这是之后的问题,今天我们要谈的是每星期的工作时间与薪资。”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揶揄的口吻说道,“不过好像傅小姐你并不关心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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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住宅区已经接近中午,绿化带里的松叶上已经没有了白霜,天空旷远明净,连写字楼的玻璃折射下来的阳光都不再刺眼。傅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层建筑,二十一层的窗户紧闭着,难以想象里面的主人,和他的人生。


    和付其誉的协商结果是,鉴于她不愿意放弃本来的全职工作,傅薇需要在工作日每天用半天的时间到他家进行攀谈与记录,等到谈话结束整理出大纲,审核通过之后可以进行撰写。谈话部分与撰稿的稿酬分开支付薪资。值得一提的是,谈话的报酬要比稿费更丰厚,且无论最终成稿与否,这一部分都会被支付。


    傅薇惊讶于他为什么不直接发一段文字生平简介给她。


    付其誉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意愿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偏执的艺术家,而且有一点怪胎。在傅薇眼中,跳芭蕾舞的都是女演员,居然还有男演员的存在,是时候回家补几段付其誉的演出视频了。


    马路上依旧很冷,傅薇白皙的脸颊被冻出了两抹浅红。她把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在红绿灯前思考是回家吃饭,还是在外面解决。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起来,依旧是没头没尾的问句:家里有没有锁链?能锁住一头狼的那种。


    傅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祁叙你杀了个人吗=皿=?”


    想了一想,最终还是拦下的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1、新坑1V1,日更,HE无误,男主下一章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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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开坑大吉,求撒花!!!╭(╯3╰)╮



☆、第二章 牛顿先生



    冬夜的路灯一盏一盏铺向远方。城西别墅区的罗马式拱形大门高矗,远映着湮没在夜色中的清


合山,千灵湖蟹壳青的湖面沉寂,在黑暗的笼罩下呈现深黛色,在车灯的探照下隐约泛出清亮的水光。


    傅薇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回光返照似的对司机喊了声“停”,下了的士。


    才不过六点,天已然黑透。见鬼的堵车,以及见鬼的天气,傅薇腰酸背痛地摸出钥匙开门,屋子里暖气很足,却一片漆黑。傅薇脱了大衣挂上衣钩,按亮了客厅灯。


    冰箱里没有一丝烟火味,门背里整齐地列了两排酸奶,三层抽屉各被贴了不同的标签,相同的是,里面都是苹果。傅薇对祁叙的无聊趣味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取出一个苹果。


    这是一栋欧式复古别墅,客厅配有壁炉,在上一任主人居住时曾被使用。经济学家祁天佑,与他与夫人一同遇难之后,这栋别墅由他的儿子祁叙持有,装潢格调没有变,,在古朴的家具风格中显得格格不入。


    墙上挂着硕大的古典雕花相框,照片上祁天佑夫妇笑容温暖慈厚,祁天佑揽着一个表情傲慢的青年。二十一岁的祁叙。以及他身边那个面容稚嫩的女孩,那是她进祁家的第一个月,照相时还有些拘谨,显得人皱巴巴的。


    十六岁的傅薇,如今已经过去八年。她比祁叙更熟悉这个家的构造,了解每一件杂物的堆放处,驾轻就熟地指挥钟点工打扫。


    傅薇匆匆收回视线,仓促地看了眼沙发边没有动过的财经杂志当月刊,在洗手台边把苹果洗净,进了卧室。


    刚打开笔记本,玄关突然传出一响开门声。


    她探出头的时候,祁叙正把黑色西装挂在她的大衣旁边,零下三度的晚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因为刚从外面回来,整个人散发着生冷的气息。复古的漆木大门敞开着,门外一只半膝高的萨摩耶,正吐着舌头,蹲在门口不停地晃荡着它蓬松的尾巴。


    换上家居鞋的男人挽起衬衣的袖口,清瘦颀长的身形,面容冷峻,棱角分明,自然地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命令了一声:“进来。”


    奇迹般地,一直不敢踏入屋子的小萨抖了抖身子,欢快地奔了进门。


    傅薇:“……”


    祁叙关上门,随意扯开衬衣的领口,光脚窝进了沙发,乳白色的欧式沙发良好地把他包围在了中间。初来乍到的小萨像一团洁白的棉花糖,在舒适的羊毛地毯上奔来奔去。


    傅薇啃着个苹果走到沙发边,双手盘在胸前,冷声质问:“你要养狗?”


    “宠物店建议,家中有老人和心脏病患者,不要买大型犬。所以我没有买藏獒,噢,这只还不错。”祁叙窝在沙发里,翻阅茶几上的财经杂志。


    被指作老人与心脏病患者的傅薇噎了噎,低头盯着乱窜的一团白毛。媲美藏獒的小萨配合地展露了它的标志性微笑,圆滚滚的大眼睛乌黑明亮,向傅薇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傅薇在心里默默给它点了根蜡,显然这只天真的犬科动物,还没有意识到它悲惨命运的开始。


    祁叙这个养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居然买了只萨摩耶回来。而他上个月才获赠一盆价值上万的名贵兰花,一直在他的忽视与傅薇偶尔的照料里苟延残喘半死不活。


    傅薇深吸一口气,诚恳建议:“我不认为我们家适合养动物。”


    沙发里的男人面容锋利而沉静,随意敞开的领口j□j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杂志的铜版纸泛出冷硬的光泽。祁叙没有抬头,语气里意有所指:“回家的时候没有看到我的小动物,所以我买了只新的。”


    新宠萨摩耶乖巧地蹲在傅薇脚边,一大一小两只,旧爱新欢一家亲。


    傅薇没跟他计较,随手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抱怨了一声太酸,自然地在沙发的另一头落座。


    祁叙的脸挡在三十二开的杂志后,对她冷嘲热讽:“最上面一层的甜度不符合食用标准。”


    傅薇想起冰箱里的标签,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都买熟的苹果么?!”


    祁叙:“我享受它成熟的过程。”


    蛇精病。傅薇不好发作,趁自己没有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按下他手里的杂志,直切主题:“我明天需要请假,准确地说,这个星期及以后的工作日,我只上半天班。”


    祁叙抬起杂志继续阅读,冷冰冰地拒绝她:“我不认为我的员工可以轻易地从我手里获得假条,傅小姐。”


    傅薇干脆利落:“我提出辞职。”


    “不,傅小姐,十天后公司的年会,你将出任我的舞伴。”他翻过一页,彩印的纸页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祁叙略略移开杂志,露出小半张脸:“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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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起床喝水的傅薇给祁叙的兰花浇了半杯水,冬天的暖气让室内益发干燥,缺水的兰花已有些枯萎的态势。傅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在花盆与墙壁的角落发现了蔫成一团的白毛,精神充沛的萨摩耶此刻耷拉着眼皮,像兰花一样气息奄奄。


    书房的台灯通亮。傅薇踩着拖鞋去敲祁叙的门,敲了两下后不等他开门就扭开了门锁:“你有没有给你的宠物喂食?”


    “我想你很乐意照顾它。”祁叙手中的Pelikan M1000在纸上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语调傲慢又自然。


    傅薇几乎想把门摔他脸上:“你让我喂什么,我们家只有苹果!”


    祁叙停笔,想了一想,继续他的撰写工作:“食物柜里有生鸡蛋。”


    “……”傅薇咬了咬牙,转身去厨房做了碟蛋包饭。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E财经》主编,外加出版公司的CEO,以及……她曾经的监护人。


    蛋包饭香气扑鼻。萨摩耶欢快地扑向碟子,她喂食的时候微笑着摸了摸它柔顺的绒毛,心情愉快地问:“它叫什么名字?”回头时却发现祁叙漆黑的眸子盯着碟子,沉寂幽黯。看到她转身,冷冰冰地移开,声音僵硬:“Vivian.”


    傅薇的英文名字。


    还没等到她发作,祁叙已经迈开长腿走进客厅,抱起正在进食的Vivian走进卧室:“显然,在晚上九点以后进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Vivian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呜咽着被抱进了早为它准备好的笼子里。男人的背影清隽又骄傲。


    傅薇忍着怒意讽刺他:“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虐狗狂人。”如果祁叙被保护动物协会曝光到微博上,她一定第一个转发点赞。


    卧室的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传出两声凄厉的狗叫声。


    爱护动物的傅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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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睡前,笔记本忽然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来自Queena,Qi Yao。戚尧。


    傅薇惊呼一声,点击打开。里面用英文向她问了好,报告此刻发件人正在叙利亚边境,并抱怨这台电脑里没有中文输入法。邮件里附了许多张旅途照片,愈发接近交火地区。傅薇滚动到最下方,正文的最后,戚尧关心了几句她最近的生活。


    戚尧是她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与她一起成为战地记者,并坚持了下去。这是她的理想,而她却是放弃的那一个。照片上残破的街道,那些断瓦残垣,都让她想起中东的战火,和热血沸腾与戚尧讨论未来的每一个晚上。


    傅薇着手回她的邮件,财经记者的生活乏善可陈,她特地提了一句祁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讥讽的口吻——“当你的上司每天在家证明他的年龄不是二十九岁而是九岁的时候,你很难在工作环境里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我有时真的怀疑电视上那个衣冠楚楚的财经节目嘉宾不是他本人。”


    并且不无讽刺地对他进行丧心病狂的诋毁——“每当我听人用‘业界精英’与‘经济学天才’形容他,都觉得我的三观与这个世界脱轨。”


    ……


    说到付其誉时,不由得多提了几句——“……他通过杂志社找到我,说信任我的文字能力。你能相信么?但我已经和他签下了工作合同,通过谈话了解一个名人,是我最近唯一能期待的事了。PS,你真应该去看看他的古典芭蕾,颠覆了我对芭蕾舞演员都是娘炮的印象,他真是一座移动的古罗马雕塑。但愿你还能接触得到网络。”


    然后,郑重其事地结尾:在那边注意安全,等你的回信。


    停下键盘的敲击声,从她卧室的窗户向外望,能望到冬夜浓重的黑暗笼罩远处的清合山,千灵湖水静波安详。今夜月光清淡,远山朦胧的轮廓横亘在夜色里,无风,近处三层楼高的冬青树枝叶上积了轻霜,喻示着近在咫尺的寒冷。


    傅薇喝下仅剩的一口酸奶,打出最后一行字:爱你的,Vivian。


    想了一想,又皱眉把那个Vivian删掉,改成她的大名。


    ——爱你的,傅薇。


    她关了灯躺上单人床,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祁叙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关于我的请假诉求,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回信很快到了手机上:午休前的时间任你支配。


    傅薇对他的爽快诧异了一阵,难得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多谢,主编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新坑的男主他就是个…………冰山脸面瘫别扭傲娇自大偏执狂,简称蛇精病- -

另外,文中所说的战争情况均为虚构,!我爱好和平=皿=!



☆、第三章



    社里到了年末,工作清闲。傅薇得了半天假,赶去一小时车程外的付其誉家。


    付其誉在落地窗边安排了两个沙发椅,石青色的布艺面料,健康舒适的颜色,让第一次谈话开始得很轻松。一开始没有进入正题,寒暄了几句,傅薇在膝头放了一本灰色羊绒封面的笔记本,晃着钢笔,思忖着怎样开头。


    付其誉手肘搁在椅臂上,十指自然地交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记事本:“我还以为你会愿意使用电脑或者录音笔。”


    “电子数据处理确实方便,不过,”傅薇转头望了眼窗外和煦的晨光,“如果用键盘记录,有点对不起付先生的谈话氛围。”


    傅薇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朝他举了举:“不过这东西确实需要,我有走神的习惯。”


    这之后便想不起要怎样接话。


    安静了一会儿,付其誉率先打破沉默,笑容温和:“我们可以从互相了解开始。我是说,从朋友的角度,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温度,甚至带有感性因素的记录,不同于客观地阐述一个故事。


    傅薇抵着笔尖想了一想,忽然福至心灵:“付先生为什么会选择芭蕾这个物种?据我所知,芭蕾的舞台上,女性才是主角。”


    “家庭教育。”他简短概括,“也有男性主角,不过不多。现在也出现了现代芭蕾,脚尖上的街舞。”他笑着形容最后一句,显然对这种舞蹈形式并不苟同。


    傅薇轻咳一声,问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咳,我的意思是,男演员在演出过程中,是不是都会遭遇一些尴尬……”


    显而易见,薄如蝉翼的紧身衣和舞蹈中亲密的肢体接触,会造成一些众所周知的生理障碍……傅薇不得不承认,她在看演出的时候向来觉得违和感满满。


    付其誉短暂地一愣,毫不在意地向她解释:“我们有一些应急措施,嗯……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这要看个人。”


    反而是傅薇有点脸红,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刷刷记了两笔,不知所云。刚才不假思索地就问了,也没考虑这个话题的私密性。倒是他愿意与她聊这些边缘问题,充分展现了他的诚意。


    好在总算把话题引入了访谈内容。按照时间顺序,付其誉从幼年时代的家庭教育讲起,谈他爱好古典乐与古典舞蹈的父母,谈童年时的家庭环境与观念。


    傅薇记得很认真,笔尖在纸页上不停摩擦着,清淡的光线打在她光洁的侧脸上,像是一方剔透的瓷片,随意侧绾着的长发垂在单薄的肩头,静谧柔婉。


    谈到父母影响时,傅薇忽然一愣,记录的笔也停了下来。


    付其誉察觉到她的异样,友好地停下来唤回她:“走神的习惯?”


    傅薇恍然回身,过意不去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您继续吧。”


    她的表现反常地不自在。付其誉微微垂眸打量她窘迫的表情,j□j一句闲聊:“这份工作可能需要占用你较多的时间,或许会影响你原来的职业生活。你签下合同,家里人同意么?”他长她六岁,言语间容易透出一股长辈般的气质。


    傅薇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反倒释怀地解释:“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成年以前的监护人是我养父母的儿子,对我没有多大管束力。况且,付先生,我是一个有完全工作能力的成年女性,独立生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自然而然地开起玩笑,看起来没有任何障碍,是他多虑了。付其誉朗然笑着揭过,却抓住了她言语里的一个破绽,微微蹙了蹙眉:“……那你的养父母?”


    “都过世了,八年前的一场空难带走了他们。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傅薇表情略显严肃。


    “Romantic.”付其誉的评价。


    傅薇抬头,不无惊讶:“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对此表示一下遗憾。”


    “每个人都有一些故事,也许当事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悲剧。”付其誉潇洒地摊开手,“赞美是种尊重。”


    他的结论。


    傅薇若有所思地在记事本上写了两笔。这个男人看起来谦逊又温和,却在一些事上有种超出常人的旷达与无畏。他对她的身世没有表现出同情与安慰,甚至并没有对她养父母的遭遇有惋惜与悲伤的情绪,这是一种有悖常理的不礼貌行为,却在他身上流露得很自然,并且让听者不觉得不舒服。


    这种感觉又不像是全然不在乎,反倒像一种设身处地的理解。


    神奇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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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离下班时间没多久。傅薇风风火火回到办公桌上,脱下沾了寒气的灰色风衣,去茶水间替自己倒一杯热咖啡。


    饮水机前站着新来的编辑李萌,怯怯指了指祁叙的办公室,低声告诉她:“主编从午休开始就在找你,十分钟前刚刚出门,你回来得真巧。”一脸“你真命大”的表情。


    傅薇吹了吹咖啡的热气,不紧不慢抿了一口:“他去哪里了?”


    李萌用一根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B城的一个讲座。”


    B城在S市的邻省,开车来回四个小时,如果不堵车的话。鉴于今天是星期一,傅薇想了想,今晚不用买他的那份外卖了。


    回家果然空无一人,灯刚亮,早已候在黑暗里的萨摩耶热情地扑了上来。这只顽强的犬科动物出奇地自来熟,傅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才看清眼前白花花的肉团子,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它的头。


    Vivian君在她的手下乱蹭,肚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


    傅薇好不容易摆脱它走了两步,惊奇地发现墙角的饲料盆边竟然放了一袋宠物粮。祁叙居然能惦记Vivian的口粮,她啧啧了两声,拍了拍Vivian的脑袋:“你有前途。”


    蹲下身刚要拆开,却发现包装上赫然写着——最新营养猫粮配方。


    傅薇和Vivian面面相觑,最终在苹果和猫粮间权衡利弊,指尖拆开了包装。棕色的颗粒叮叮当当落进象牙白的瓷盆里,天真而无知的小萨甩了甩尾巴,愉快地舔出了舌头。


    身后锁舌的声音响起,傅薇站起身拍了拍手,回头看向正在换鞋的祁叙,脸色阴沉:“据说对宠物狗使用猫粮等不规范食物容易造成毛色不纯,严重者可能会得胆结石。”


    “所以?”祁叙大步路过她身边。


    傅薇义正言辞地交涉:“我想你是时候分清猫粮与狗粮的区别了,祁叙先生。”


    祁叙面无表情地扯开紫色暗条纹的领带,冷冷看她一眼:“我不认为猫与狗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傅小姐,我想你该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傅薇抱着胳膊瞪了回去:“我怎么了?”


    祁叙边往浴室走边扯开衬衣的扣子:“我不认为传记作者是一个适合你的身份。”


    “你以前还觉得战地记者不适合我。你觉得不适合的工作,我的雇主每次都觉得很适合。你是不是需要改一改你的观念?”


    祁叙双手交叉,摆出一副愿意好好交涉的姿态:“我认识很多纪实类文学作者,可以给他介绍一个更专业的。”白衬衣随意披散开,毫不避讳地袒露出胸膛和小腹,从傅薇的角度甚至看得清他西裤皮带上的LOGO。


    于是……好好交涉变成了不可能。


    傅薇咬牙结束了对话:“总之,你不能剥夺我的工作!”


    浴室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淋浴器的水声。男人低沉而愉快的声音隔着玻璃门响起:“很遗憾,推荐信已经躺在了你雇主的信箱里。”


    “祁、叙!”傅薇狠狠踹了浴室门一脚。


    磨砂材质的玻璃门半透光,外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却可以把门外看得一清二楚。结果是——命令声再次混着轻快的水声传了出来:“欣赏你气急败坏的模样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浴室助兴节目,我想你应该把精力用在你今天欠下的工作上。”


    他这是,公报私仇?傅薇两手盘在胸前,随意坐在电视柜上,靠在门边威胁:“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去申报国际志愿者项目,辞职去非洲当义工。”


    水声骤然停了下来。气氛静得惊人。


    十秒后,玻璃门从里面被拉开,祁叙围了一条浴巾,修长的手指扶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身子,漆黑的发梢尚在滴水:“我很累,傅小姐。给我十分钟的安静。”在高速上呼吸了六小时汽车尾气的主编大人再次掩上了门。


    控制欲旺盛的偏执病晚期。傅薇盯着那条门缝,花洒的水声渐渐在耳边响起,保持一个稳定而挑衅的频率。傅薇深呼吸一口气,铁着脸转身走向冰箱,恶狠狠地寻找她的晚饭。


    冰箱灯的冷光打在她清瘦的脸上,傅薇表情认真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阅读了祁叙的标签之后,取出了一只红苹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严正申明:

1、人格保证,这是篇没有大虐的温情暖文!(……虽然从中期开始会有小虐……)

2、前几章比较平淡,马上进入火花四溅的JQ状态0v0(咳咳咳咳咳咳……)

3、真的不收藏我么?!不收藏我我我就……我就……好吧我什么都不会干> <…………但是不要霸王人家啊嘤嘤嘤,泪目TUT! 点击【收藏此文章】会有一种神奇的感觉欸,快去体会一下0v0~

4、真的不撒花么?!不留言么?!不撒花我我我就……【泥垢!(╯‵□′)╯︵┻━┻】



☆、第四章 寒流来袭



    冷空气过境,S市的气温跌破了零下十度,傅薇坐上计程车时随意一望,千灵湖的湖面已经结冰,岸边的绿化蒙了一层如雪的厚霜,在清晨疏淡的天光下熠熠生辉。


    祁叙出差H市的第三天,世界是如此美好。除了——傅薇打了个喷嚏,用指背揉了揉发红的鼻尖……似乎感冒了。


    傅薇多数时间是踩点抵达,以至于付其誉经常在九点左右给她留门。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有时会撞见他在晨读,有几次看到他一个人握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多数时候他都坐在窗边的石青布艺沙发椅里,缓缓抬头,面容亲和,偶尔会低头看一眼表,笑着读出时间:“今天是,八点五十七分。”


    这一天,傅薇走到付其誉家门口,转动门把,习惯性地推了推,却没有推开。


    她皱了皱眉,再度尝试——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黑色的大衣,样貌比付其誉还要年长一些,大约三十五岁左右,表情严肃。见到门外的傅薇,凝眉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即把门敞开给傅薇让出一条道,自己却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傅薇愣愣地目送他消失在楼道尽头的高大背影。身后适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傅小姐?”


    她回过神,付其誉已经坐到了他们例行谈话的位置上,一件大圆领的卡其色毛衣,嵌在石青的沙发椅里,看起来像某种冬天的常青植物,似乎一如往常。


    傅薇挂起包,略显僵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坐下。


    她没有追问刚才的陌生男人,直接拿出羊绒封皮的笔记本,进入状态得很快。谈话进度已经进行到付其誉的舞蹈学习生涯阶段,他配合一些咸淡合宜的玩笑,把原本枯燥的艰辛学习生活叙述得轻松而有趣味。傅薇配合地偶尔被他逗笑,认真一一记录。


    过了两个小时,她开始下意识地看表。


    付其誉的观察力很好,善解人意地问她:“我们的谈话干扰到你的全职工作了吗?”


    傅薇不否认,歉意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付先生,我只请了半天假期。”


    他十指相缠,向后靠上椅背,和善地向她一笑:“没关系,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她没再多纠缠,爽利地道别:“那,晚上见。”


    傅薇拿起包出门前向他挥了挥手,这才第一次仔细看清了他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一些,温和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深邃而幽黯,像一潭冬夜的湖水,明澈而沉寂。


    付其誉的身上总有一种病态的亲和。傅薇一愣,没多想,转身扣上了门锁。


    走在寒风凛凛的人行道上,傅薇思考着是坐轨交回公司,还是走到前面的路口打的。祁叙曾经提议过给她配一辆车,但她在经济问题上一向独立,并且懒于考驾照。犯懒的代价是,双颊冻得通红,额头被冷风吹得有点头疼。


    感冒好像……更加重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傅薇无奈地把刚刚捂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屏幕上依旧是熟悉的联系人:“四十一还是六十五?”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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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市位于南方,四季如春,即使已经接近圣诞,气温依旧在零上徘徊。


    秀场里暖气充足,灯光渐暗,Led冷光打在T台上,照亮瘦骨嶙峋的模特们。因为是下一季度春装的设计发布会,模特们着装都很清凉。


    祁叙寒着张脸坐在台下,目光放空地从一张张浓妆艳抹的锥子脸上扫过。身边的易白往台上看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他身边的冷冽气场,赔笑地问他:“晚上我做东,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祁叙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把我邀请来的目的?”离T台最近的一排坐了不少各界精英。发布会面向群体广泛,但感兴趣的多为女性,当然也有和他一样的男士在受邀之列,通俗地说就是在撑场面。


    易白苦着张脸:“媳妇办的,没办法。”


    易大律师是祁叙的大学同窗,凭借出了名的高能力与好脾气常年忍受祁叙的冷嘲热讽,顺利成为祁叙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不知是不是受气成了习惯,在娶了媳妇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位知名妻奴,老婆叶青是业内著名的时装设计师。自从他们结婚之后,祁叙就经常在公差之便,被拉去参加一起奇奇怪怪的活动。


    譬如,时装展。


    谈话间,场上灯光变换,蓝紫色系为基调的幽暗灯光下,模特身着晚礼服,陆续走出。


    祁叙眉间一凝,闲闲看了一会儿,目光在两个模特身上一闪而逝。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四十一还是六十五?”


    选择联系人里的第一个,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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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司时午休还没有结束。李萌对傅薇的出现表示惊叹:“怎么主编不在了,你这几天反而天天回来得很早。”


    办公室里飘荡着咖啡的香气,暖融融的。傅薇头昏昏沉沉,在抽屉里翻出两粒药吞了,晕晕乎乎趴在办公桌上睡:“主子不在爪牙还在。”不迟到早退,不给他留借口,免得祁叙又试图阻挠她在付其誉那边的工作。


    李萌啧啧两声,放任她补觉。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傅薇大脑转不过来,看着屏幕上祁叙的来电呆滞了几秒,才想起来中午忘记回他短信了,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对方精神矍铄,话中带刺:“傅小姐,我想你在上班时间,应该对上司的短信保持应有的反应速度。”


    傅薇侧趴在桌上,回想了一会儿,嗓音浓浓的:“什么短信?”她实在想不起来内容了。


    “要四十一,还是六十五?”祁叙难得耐心地向她复述,声音冒着寒气,“你感冒了?”


    “对。”她的反应能力只能供她回答后一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淡淡的命令声:“请不要再给Vivian吃你剩下的食物。”


    傅薇没力气跟他计较,随口回道:“已经吃了三天了。”没常识的愚蠢幼稚狂,一只犬科动物,很难从人类处传染上感冒病菌。


    “我决定选四十一,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


    神经病。傅薇随手按掉了他的电话。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城市,一场时装发布会告一段落,模特正在作最后的集体展示。祁叙看了眼暗下去的屏幕,拽来易白,向台上随手一指:“告诉你老婆,这件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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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载而归的主编大人打开门,把钥匙扔上茶几,陷进久违的乳白色沙发里。


    携带的产品有:


    一支万宝龙笔。易白对钢笔发烧友祁叙的补偿。


    一袋狗粮。易白代购。


    一个水蓝色的礼物盒,浅银灰的绸带。易白负责的包装。


    祁叙举起包装得精致严实的浅蓝礼服裙,斜眸看了眼傅薇的房门。里面有灯光,却没有声响,显然傅薇正在睡觉。而挂钟上的时针刚刚指向六点整,她今天早睡得有点反常。


    Vivian愉悦地绕着沙发打转,祁叙看起来心情很好,拿起它的口粮,引着它走到墙角。


    与此同时,傅薇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嘈杂的动静。没多久,傅薇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冲进洗手间,路过祁叙时匆匆瞥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祁叙倒了半袋狗粮,叮叮当当落在白瓷盆里,Vivian摇着尾巴愉悦地伸出舌头狼吞虎咽。而它的主人,正在打量刚刚睡醒的傅薇,她的眼眶微红,有些浮肿,脸色很不好看。


    傅薇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冲出了洗手间。


    祁叙眉心紧拧:“这么晚了还出门?”


    傅薇边拎起包边走出屋子:“我这几天白天时间不多,已经和付先生说好了,工作日的晚上去他那里。我快迟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砰地一声,大门关在了祁叙面前。


    Vivian贪婪地舔出舌头,还没碰到它的晚饭,突然被一双大手抱了回去。


    电视上放着财经新闻,黑色西装的男人抱着一只纯白色的大狗,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看了四个小时。Vivian不情愿地伏在他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它的狗粮。它挣扎了两下,企图脱离禁锢着它的怀抱,男人寒着脸把它几次三番拖回了他怀里,它才安静下来,低低呜咽着,发出嗷呜嗷呜的轻微声响。


    十点的钟声响起,傅薇还没有回家。祁叙放开Vivian关掉电视,看了眼茶几下的礼物盒,利落地把它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满意地回到客厅。沙发上的手机正显示有一通来电。


    接起电话,易白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老婆托我问你,衣服如何?”


    祁叙皱了皱眉:“什么衣服?”


    “就是你送给Vivian的礼物。”易白耐心地提示他,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英文名已经被授予了一头犬类动物。


    “哦,扔了。”


    易白目瞪口呆:“扔了?!”


    愚蠢而幸福的白色大狗正摇着尾巴舔尽白瓷盆里丰盛的晚餐。祁叙看了眼客厅墙角的Vivian,声音冷淡:


    “我不存放过夜的狗粮。”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愈发觉得自己把祁叙和傅薇的家里生活写得像夫妻啊…………_(:з」∠)_

其实他们法律上是兄妹TUT!



☆、第五章 圣诞病菌



    傅薇倒回床上已经是零点,下午补足的睡眠丝毫没有为她赢得病情的好转,在出门吹了一趟风之后,她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感冒病菌堵住了。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免疫系统。


    付其誉对她表示歉意,并告知她第二天不用再去赴约,甚至送给她一瓶进口的特效药,叮嘱她不必逞强。


    什么特效药,对待感冒最好的疗程,是充足地睡一觉。


    于是她取消了第二天的闹钟,慢吞吞地盖上了被子。隔壁祁叙的房间漆黑一片,安静无声,想必早已经睡了。傅薇捶了捶脑袋,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又好像没有。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实上,心情糟糕的祁先生刚刚醒来,睡眠很浅的他被傅薇进门的动静吵醒,连隔音效果极好的门墙都阻止不了她笨重的脚步声,她是在他出差的三天内增重了十斤吗?


    紧接着是浴室持续不间断的水声。祁叙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对上在黑夜里清醒无比的Vivian,正静悄悄地蹲在笼子里,愉快地朝他吐舌头。他显然不能忍受有一只犬类每晚精力充沛地欣赏他的睡姿。暴躁的祁先生蒙上毯子,决定明天一定要把Vivian弄出他的卧室。


    而重度伤风的傅薇小姐没能意识到她带给祁叙的暴躁,已经安安稳稳地钻进了她的被褥里入梦。


    不知是否因为生病的关系,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有一个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裙,口袋处打了几个补丁,缝得歪歪扭扭,纤细孱弱的小腿上布满了伤痕。女孩尖利绝望的哭声不停地在梦境中回荡,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刺激着她的耳膜,一只稚嫩的手不停抹着已经哭干了的眼泪,白嫩的小手上有几块苍黑色的污迹,一条猩红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手背与手腕之间。


    入梦的傅薇像是清醒着一般,有意识地想去看清女孩的面貌。她不停地变换着角度,慢慢接近,接近……到快要看清时,女孩突然止住了哭声,怨毒的双目狠狠盯着她的方向。


    而女孩的脸……变成了傅薇自己。


    她猛地被惊醒,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梦里坐了起来。头依旧胀裂般地痛,额上冒了细细密密的虚汗,喉咙发干。抬起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灰色印记,像白墙上的一块脱落的石灰,斑驳暗沉。


    傅薇长出一口气,下床穿上拖鞋。


    客厅的灯通亮,失眠的祁叙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饮水机旁喝水,听到声响回过身。傅薇的状况十分糟糕,蓬头垢面,脸色有种虚脱的苍白憔悴,干裂的嘴唇惨白,穿着一条睡皱了的白色睡裙,看起来像一只半年没吸过人血的女鬼。


    祁叙见她出来,向她举了举杯:“晚上好,傅小姐。”欢迎加入失眠综合症俱乐部。


    傅薇没空理睬他幼稚的讥诮,剩下往饮水机的两步路也懒得走,横身往沙发上无力地一倒:“我觉得我发烧了。”


    挂钟的指针走向凌晨两点三十四分。祁叙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水:“体温计在你左手边。”


    傅薇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里的体温计,简单消毒后塞进了自己舌下,口齿含糊:“我要喝水。”


    感觉自己重新回到奶爸生涯的祁先生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流畅地接了一杯水,走到沙发边。纸杯被他搁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在他指节分明的五指下左左右右地旋转。祁叙倚坐在茶几上,冷着脸打量毫无战斗力的傅薇。


    傅薇含着体温计,头脑昏沉地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他弯腰取出傅薇嘴里的体温计,抬手持平,准确地读出了水银柱的数值:“三十七度五,恭喜你,傅小姐,这个程度对你来说毫无问题。”


    搁下\体温计,祁叙潇洒地转身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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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傅薇拉开卧室窗帘,指尖蹭过窗户玻璃,触到室外的凉意。山清水秀,托祁叙的吉言,她的病好了大半。她捶了捶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左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看样子烧退得差不多了。


    她脱下睡裙,换上家居装。把睡裙挂上衣架时,眉头突然皱了一皱:她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白色的狗毛?


    傅薇走到客厅,祁叙已经吃完早饭预备出门,修身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清爽挺拔。美中不足的是,眼周有淡淡的青黑。


    傅薇看了眼她昨晚躺过的地方,拍了拍沙发背,与他交涉:“你能不能不要抱着狗看电视?”


    一向爱干净的偏执病患者,居然能忍受这种事。


    噢,他的刺猬妹妹恢复了战斗力。祁叙抬手瞥了眼他的腕表,漠然看着她:“但愿天鹅先生不介意你的迟到。”


    傅薇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给付其誉起了个代号,撇了撇嘴:“鉴于我的重感冒,付先生推迟了今天的工作。”


    “那么,你下午也不用出门了。”他慷慨地准了她的病假,在玄关的镜子前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命令她,“如果你有力气移动,可以出去买一只适合犬类居住的木屋。”


    傅薇的脸色一青:“你是说让我冒着感冒加重的危险,打车去十公里外的宠物店,搬一个狗窝回来?”


    祁叙想了一想,迅速作出了安排:“那就等我下班来接你。”


    锁舌重新咬入孔中,傅薇目送祁叙绝尘而去的背影,主卧的门轻轻被拨开,钻出一只活泼好动的白毛团子。傅薇瞟了眼脚下,饲料盆旁边的猫粮已经被精准地换成了狗粮,还倒掉了不少——这个嘴硬的男人,要不要这么口是心非?


    傅薇给Vivian喂了早餐,走到盥洗盆边叼住牙刷,拿出手机,把祁叙的通讯录名片改成了——虚伪的口是心非星人。


    ——叮。


    刚按下保存键,屏幕上显示了一封新邮件,Queena,Qi Yao。


    傅薇放下牙刷打开信箱,戚尧的叙述很简短,中心思想为:


    一、我的电脑终于有了中文输入法。


    二、天上掉下的馅饼多数有毒,付其誉的目的值得怀疑。


    三、我在这里一切皆好,等到春节就回国。


    四、请勿诋毁我的男神。


    正文后面附了几张照片,手机信号迟缓,只刷出一半。连着的一串风景照里夹了一张戚尧的单人照,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鬓角被风吹向一边,笑起来的梨涡很深,热带炽烈的阳光打在她健康的浅麦色肌肤上,显得自信而富有朝气。


    这张照片的注释是:圣诞快乐。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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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叙指定的宠物用品店在车程半个小时的市区边缘,上下两层,装潢神似沃尔玛。傅薇闲在家里列了个清单,从Vivian的狗粮储备到口杯到宠物毯到玩具……一应俱全。她系着安全带,手上举着一条长长的购物清单,自言自语似的挖苦祁叙:“难以想象,一位病人能够如此出色地完成保姆工作。”


    祁叙利落地转了一记方向盘,把车驶入车库,斜睇她一眼:“你认为我需要亲自动笔撰写这种东西?Edelstein Ink会感到耻辱。”


    傅薇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冬天的尴尬之处在于,室内外永远保持着令人崩溃的温差。傅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以至于在暖气充足的宠物用品店里闷得快要窒息。


    祁叙修长而单薄的身影走在前方,丝毫不关心身边的商品。傅薇推着满载的推车,又要跟上他的步伐,脸上跑出了两片热扑扑的红晕:“这家的店主是要把宠物用品店开成一个家具城吗?这里的规模堪比IKEA。”


    祁叙脚步一顿,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侧过身,车钥匙在右手里打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龟速小姐,你看上去真像一只移动的Ipad。”深刻地讽刺了她裹上厚羽绒服后的身材比例。


    傅薇懒得计较,往身后一指,自顾自地转身而去:“没有生活常识的飞速先生,你步行的时候不看指示牌的吗?大型产品在这边。”


    位置重换,傅薇领先了一段。不一会儿,祁叙再次凭借腿长优势超过了她,沉默挺拔的黑色背影,看起来无比地耀武扬威。


    “……”傅薇心里像有一只暴走的虎皮猫,用眼神在祁叙的背上抓出了三道血印子。脑残幼稚自大狂!


    在引导员的带领下,傅薇很快走到了宠物家具区,由小到大各式的木制屋子陈放在围栏里。笑容亲切的导购小姐礼貌地询问她:“请问您宠物的体型是?”


    没等到她开口,祁叙抢先指了指傅薇,严肃而认真地比划了一下:“和她差不多。”


    傅薇:“……”


    祁叙倚在围栏上,指了指最边缘的一个木屋:“这个应该可以。”


    顺着他的手指过去,那是一只巨型犬的狗窝,配套附赠手腕粗的铁链。


    导购:“……”


    最后在傅薇的指导下,选购了一只中等大小的棕色款。祁叙的代价是,回去的路上傅薇再也没有理过他,全程像是一只战斗警戒状态的虎皮猫,窝在座椅上默默按着手机。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圣诞快乐。群发给戚尧,以及……付其誉。


    傅薇想了想,最终又给戚尧补发了第二条:PS,如果你再把我哥视为你的男神,我们的友谊只能维持到这个圣诞。


    她气鼓鼓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车窗外忽然飘起了大雪。夜幕降临得很早,才不过半个小时,天已经黑透,千灵湖边的冬青树上挂了雪枝,随时可以成为一棵圣诞树。黑沉的茫茫天地间,北风夹杂着雪花,肆意飘洒。


    睡眼惺忪的傅薇不禁有些看呆,直到手机忽然一震,付其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下雪了,周末愉快。


    一个在英国居住了十年之久的男人,居然并不在意圣诞。傅薇给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容。


    祁叙看着后视镜里傅薇微微扬起的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愚蠢的女人,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见死不救的祁先生,忽然明白了傅薇生存的不容易……

下一章有点坑娘的即视感 要做好心理准备……=0=

PS,开了个扣群,噗嗤,谈谈的读者菌们是珍稀动物,需要圈养起来…………咳咳,群号 163483770~有兴趣的就加一下呗=v=。接受催文&敲打&闲聊&失恋安慰(……)等一系列勾搭~\(≧▽≦)/~



☆、第六章 夜的倦意



    连下了两场雪后,S市迎来了冬季最寒冷的时段。商场的圣诞打折活动还没有结束,就已经快要迎来元旦,傅薇感冒痊愈后在书店买了一筐传记类文学书,趁着周末在家研究。


    祁叙受邀飞往南方参加一个年度论坛,在H市的邻市。傅薇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因公徇私,去H市找易白鬼混。


    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这天上午,她难得开伙,给自己和Vivian煮了四菜一汤,易白的电话如期而至。她不紧不慢地尝了口排骨汤,用勺子把汤盛进碗里,肩膀夹住手机:“你好,易大律师。让我来猜一猜,你现在身边一定坐着位候鸟先生。”


    易白理解不了她的比喻,声音少见地有些焦躁:“你哥急性阑尾炎,偏要回家,机场不让他上飞机。”


    傅薇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那个神经病砸了机场”,或者“他决定搬家到H市”。


    幸运的是,易白缓了缓,说出了第三个答案:“我让他去医院打了一针,现在开车把他送回来。”


    傅薇拎起锅子把剩下的排骨倒进碗里,炖了两个小时的浓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Vivian在灶台前上蹿下跳。傅薇用汤勺逗着Vivian,一边问:“要多久?”


    “凌晨,估计得快天亮了。你先睡吧,我带他去我父母那住一宿,明天把他送到你家。”


    傅薇端着汤碗走向餐桌:“不用,你什么时候到S市,就什么时候送回来。”


    从H市到S市,全程快车也要十八个钟头,傅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整,等易白到城西别墅区,估计真的快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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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千公里外。


    国道上的黑色奥迪飞驰,易白被傅薇挂了电话,屏幕上闪烁着“通话结束”四个字。他放下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瞟了眼后座上的人,骂了声:“我艹,你妹跟你一个脾气。”


    祁叙脸色苍白,更衬得他表情凛若寒霜,靠在宽敞的后座上闭目养神:“不要用她来侮辱我。”他手上插着葡萄糖的输液管,因为驾车的晃动而不停有回血的现象。


    副驾驶上传来一声指责:“专心开车。”严谨的女声,来自易白的夫人,叶青。人如其名,一套淡青色的职业套装,简洁而有设计感。漫长的车程需要两个人轮流开车,这一趟易白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媳妇叫来。


    对此,祁叙的评价是:“多此一举。”他也可以开车。


    易白看了眼不断痛得发虚汗的祁叙,没再睬他:“不要让我媳妇听见。”


    于是这趟漫长的旅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三人行,祁叙按着抽痛的右下腹,眉头紧锁地听驾驶座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叶青的话很少,多数时候在嫌弃易白的开车技术,偶尔聊一些琐事。


    到了饭点,叶青给易白分了个面包,分完之后才回头看向祁叙,姣好的面容凛了凛:“不行,你这样只能吃流质食物。”她果断地回头命令易白,“到前面收费站看一看,有没有清粥之类的东西。”


    易白:“医生说一粒米都不能进,反正他有葡萄糖。”


    叶青这才想起来后座上那位的病情,絮叨了一句:“急性阑尾炎干嘛还要回去?”


    易白听出媳妇的抱怨,有点尴尬,又不好拂了媳妇的面子,只好转移话题:“这趟回去正好看看我爸妈,你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二老了。”温顺得近乎讨好。


    一直闭着双眼的祁叙默默在心里把易白跟Vivian划上了等号,忠诚而愚昧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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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被排骨汤养刁了口味的Vivian怨念地吃完了它的狗粮晚餐,乖顺地躺回了院子里的小木屋。


    二楼的窗口窗帘紧闭,逸出淡淡的橙黄色灯光。傅薇在电脑上整理与付其誉的谈话记录一直到深夜,直到过了一点才关机。


    她关灯躺上床,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整个屋子。几分钟后,台灯再次亮起,傅薇披上一件外套,起床走向一楼的厨房。夜里气温微寒,她穿梭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单薄而孱弱。


    木制的复古式弧形楼梯在空旷的别墅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傅薇按亮灯,打开冰箱的冷冻室,取出今天买多了的排骨。上午已经初步处理过,简单清洗后就可以下锅。


    电源接通,电磁炉的指示灯亮起,排骨和调料下锅,万事俱备,翻滚的水声在空寂的夜里异样清晰。等大火烧开,转用文火煨着。


    傅薇上楼拿了手机攥在手心,抱了床薄毯,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如梦似醒地闭眼睡下。


    时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热气慢慢溢出锅盖,浓郁的香味飘荡在整个客厅里。她像是回光返照似地,突然醒了过来,慢悠悠去厨房关了炉子,把汤盛进碗里。


    凌晨四点十六分。傅薇盯着手机盯了一会儿,刚移开视线,窗外远光灯大亮,易白的车驶进了院子里。


    没等易白给她打电话,她转动门锁,打开了大门。


    祁叙的管子已经拔掉,没有医疗经验的他随手把针管抽出皮肤,导致手背上肿起了一个血块。叶青已经习惯了她丈夫的怪异朋友,对他利落的动作报以一声惊呼,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祁叙冷冷抬头看她一眼,她喉头一噎,没再多说话。


    急性阑尾炎不能下地走路。易白思考了一下是他把祁叙扛进去,还是他和老婆一起把他抬进去。还没思考出结果,祁叙已经很有自己下车的趋势。易白只好连忙过去扶住他。


    一切医嘱对他来说都是空气。


    叶青跟着易白跑进门,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场面。而另一边,别墅的女主人正帮着易白把祁叙按上沙发,且命令他必须平躺。祁叙脸色铁青,无奈挂了一天的葡萄糖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摆布。为所欲为的傲慢先生也有任人宰割的时候。


    傅薇一脸淡然,从厨房拿出煲好的排骨汤,替易白和叶青盛了两碗:“你们路上一定没有吃东西吧?真是麻烦你们了。”


    易白与她熟络,对她的夜宵表示感动,丝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夸了一句她的手艺。


    叶青是第一次见到傅薇,显得有些拘谨。回头看了眼被遗忘在沙发上的祁叙,再看了看笑容恬淡的傅薇。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很同情傅薇,要多悲惨才会嫁给这种人?


    还是易白喝完一碗汤作了个介绍,叶青才得知眼前的姑娘是祁叙的妹妹。她松了一口气——果然,没有人会嫁给这种人。


    送走了易白夫妇,已经接近五点。鉴于祁叙死活不同意去医院,老好人易白提出要把祁叙扛上二楼休息,被祁叙锋利的眼刀拒绝了。傅薇委婉地表示她能自己处理,最终在易白将信将疑的神色中把夫妇俩送出了院门。


    她回到客厅,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重新盛了一碗汤,耐心地挑走排骨,只剩清澈的汤水。摸了一摸,总算没有冷掉。


    沙发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双目闭阖,睫毛微微颤动。傅薇知道他没有睡着,端着碗坐上旁边的沙发凳,平静地问他:“输葡萄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饿?”


    祁叙冷着脸不理她,像是睡着。


    “所以你现在总算明白,每天与冰冻苹果打交道不会让人成为牛顿,只会让你得急性阑尾炎了?”傅薇逮住了机会,像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用勺子敲了敲碗壁,“再不醒没有汤喝。”


    祁叙果然醒了,病容让他略显憔悴,声音沙哑,语气却依旧讨人嫌地严肃:“我本来想明天再跟你谈这件事。”


    “什么事?”傅薇掌心抚过碗壁,再不喝就真的凉了。


    祁叙的脸上是只有在办公室才能见到的凌厉,漠然看着她:“终审稿里你的那篇是怎么回事?连引用数据的来源都不复核一遍,这是你的工作态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冷峻,听得出他很生气。


    “所以你急着回来就是对我发火的?”傅薇深呼吸了一回,语气尚属温和。


    祁叙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这种低级错误不值得引起我的重视。”


    在工作上她一向很顺从,况且这回是她的错。她压下怒火,向他认错:“是,我以后会注意。”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你的业余爱好,是否影响到了你的工作水准。”


    傅薇皱起眉头:“这是私事。不要妄图用上司的名号在私人生活上压我一筹!”


    右下腹一阵痉挛,剧痛让他眉间不自禁地敛起。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益发低沉严厉:“没有公事公办的上司能准许你工作日只出现半天。”


    手里的排骨汤总算凉透:“我说过我可以辞职。”


    “如果你永远不懂得如何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终于虚弱得说不出话。傲慢的鳄鱼先生终于失去了他的尖牙。


    傅薇目光一凝,焦急的神色一闪而逝,恢复了薄怒的脸色:“所以?然后?”


    祁叙默不作声。


    傅薇铛地一声搁下汤碗,抱起她之前放在沙发上的毯子往他身上一堆:“既然你这么懂得对自己负责任,今晚就睡这儿吧。好自为之!”她很少有冲祁叙发火的时候,熬过夜的嗓子发干,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僵冷而愤懑。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已经快步走上了楼梯,消失在弧形转角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作死就不会死…………

祁先森,你又作死了_(:з」∠)_



☆、第七章 惯性妥协



    傅薇三两步踏上楼梯,突然又顿住,面前是沉寂的夜色,掺着黎明的微光。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她板着脸路过沙发上的人,快速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不行。”拨下三个数字,自言自语似的,透着怒气,“你这样必须给我滚去医院。”


    把祁叙在医院安顿好时,已经天亮。


    急诊医生揪着她这个家属发火:“病情这么严重,为什么现在才送过来?”


    傅薇抿着唇,像一个挨训的学生家长:“他刚从H市回来……会不会有并发症?”


    “H市?”年近五十的医师看起来极为愤怒,“你们是怎么看管的病人,这种情况需要马上手术!”


    傅薇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一定会挨骂的话:“他希望保守治疗。”


    在科室里被进行了一大波医疗常识教育之后,主治医师总算同意保守治疗,因为在H市接受过初步诊治,他开了几瓶第二天用的点滴和药物,气愤地送走了这个不负责的病患家属。


    忍耐了很久的傅薇走出科室,长出一口气,拿着单子办理住院手续。一一料理完,把药送去祁叙的单人病房。她沉默地收拾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生活用具,有条不紊地放进抽屉和衣柜里。一切就绪,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


    祁叙漠然看着傅薇忙碌的身影,在她开门时把她叫住:“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决定。”在一个只有狭窄单人床的地方,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保证应有的睡眠质量。另外,走廊上经常有奇怪的鬼哭狼嚎。


    傅薇背对着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你还想怎样?”


    “显然你没必要自作主张,这违背我的意愿。”


    “那你的意愿是什么,在家躺着?”


    祁叙不再说话,漠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好像生病的不是他一般。


    傅薇忍无可忍地发作:“你要自己做主是不是?好啊,从现在开始,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脸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摔上了门。消毒水味浓重的走廊里,推着轮椅路过的护士对她皱紧了眉头。她轻轻弯腰说了声对不起,拎着包快步跑出了住院部。


    到住院部大楼外,她俯下身子喘气,眼角已经渗出了眼泪。


    包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傅薇接起来,木然地“喂”了一声。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雀跃:“嗨,薇薇,很抱歉隔着时差打扰你,这个点你还没睡醒吧?我收到了你的短信,但我的手机在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没法打电话,只能用当地电话打给你……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的行程提前,小年夜就能回来!”


    傅薇听出对方的声音,下意识地唤了声:“尧尧。”


    雀跃一敛,戚尧听出她声音里的疲倦,声音低下来:“怎么了?”她联想起傅薇给她发的短信,了然地试探她:“又是因为你哥?可怜的Vivian小朋友,你每次都威胁要跟我绝交,但每次都不会实行……”


    宠物店风波的延迟,让她歪打正着地戳中了傅薇此刻的心事。


    “你跟他不一样。”傅薇的声音冷静又忍耐,“我保证这是我忍他的最后一次。”


    戚尧在电话那头摊了摊手,又想起她看不见,声音万般无奈:“同理,你每次都说这是你忍他的最后一次,心软的薇薇~”


    “我改主意了,你跟他一样。”


    “喂喂,不要这么绝情啊!”戚尧连忙挽回她,这下连她也听出了傅薇这回的不同,“怎么了?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上回你跟他吵成这样,还是他逼你放弃跟进战事报道的时候。”


    “不知道。”一夜没睡,傅薇的眼圈青黑,眼眶微微发红,她坐在医院路旁的长椅上,微微仰起头,把眼里的水泽蓄了回去,“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迁就他放弃我的职业理想,放弃我的闲暇时间去应付他心血来潮的要求。七年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迁就没有意义。”


    她声音微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点意义都没有。”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戚尧和人用英语低声交谈了几句,歉意地回到电话前:“我现在有些急事,以后再联系你……”她为难地斟酌着安慰她的词句,“至于你哥……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对待神经病,需要额外多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个不管给多少次机会都死不知悔改的神经病。”


    “那……总不至于跟他断绝兄妹关系?”


    似乎是线路受阻,戚尧的话还没有结束就被切断,手机闪烁着跳回了待机屏幕。


    傅薇把手机放回包里,在拂晓时分的长椅上坐到行人渐多。深冬的枯枝飘下几片尚未凋尽的黄叶,静悄悄落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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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会如期而至,祁叙的缺席并没有给傅薇的同事们带来多大的遗憾。一年一度,公司下属的几本财经杂志的人员聚在一块儿,聊年底的分红和酒会结束时的抽奖。


    地点选在滨江的顶层宴会厅,夜色酣浓,华灯初上。领导发言结束后,策划部安排了几个携手奋进式的催泪视频,配合着无节操的节目和游戏抽奖环节,笑泪结合。忙碌了一年的照常收尾。


    刚进公司的李萌感性地抹了两把眼泪,眼线被纸巾擦得糊开黑色的余晕。


    傅薇感慨了下刚入职场的新人就是感情充沛,无奈地给她递了张新纸巾。


    李萌绾了个古典希腊发式,嗓音透着股哭腔,冲她一笑,显得十分滑稽:“谢谢……欸,刚刚发言的那个怎么不是我们主编?”


    傅薇微笑的脸稍显僵硬:“据说病了。”


    李萌夸张地“啊”了声,显得十分惊讶:“主编那种健身狂人,身体素质居然这么差?”


    “……”傅薇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缅怀你的主编了,抽奖开始了。”


    李萌果然惊呼一声甩开纸巾,全神贯注地回头盯着大屏幕。傅薇摇头笑笑,转身出了会场,给易白打了个电话,叮嘱他一定要拦着祁叙拔管子回家,一定要逼他吃药,一定要……


    易白哀声打断她:“这都快一礼拜啦,他也确实能回家了。”这姑娘一星期以来一天三次叮嘱他同一段话,风雨无阻日夜不辍,他老婆的脸色已经晴转多云,多云转阴,眼看着就要下冰雹了。


    如果祁叙回家,他们就又要日日相见了,而她这几天显然没有心情应付他的脾气。傅薇站在没有暖气的走廊里,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有些凉。她一手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


    易白听她没有反应,继续苦心麻婆地游说:“你也知道,自从伯父伯母双双过世后,他就很不喜欢医院。”


    傅薇一怔。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再次向她袭来。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报纸黑色字体的头条,频繁的遇难者家属采访……KN703次航班失事,机上乘客与乘务人员重伤五十一人,死亡十七人。一场特大空难,带走了祁天佑夫妇。


    空难发生之后的几年里傅薇时常想,她是不是一个灾星体质的人?原本就是孤儿,好不容易被一个不错的家庭收养,不过一年,养父母又遭遇了这种不幸。


    养父是当场身亡,养母被救援人员救出时尚有脉搏。手术室外的红色警示灯亮了一夜,她陪着祁叙守在医院走廊。第二天拂晓时分,她出医院去买早饭,捧着热腾腾的馄饨回来的时候,主治医师走出了手术室,宣告病人死亡。


    短暂的寂静,祁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是她签的死亡通知书。她清楚地记得他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背影,沉默又萧索。


    那时她还在上高中,留在养父母身边。而祁叙刚刚大学毕业,常年在外,一年也不回家几次,他们的交流并不多,法律上的兄妹关系也形同虚设。她被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呼之欲出的眼泪因为这个漠然而凄冷的背影变成了长长的沉默与茫然。


    没有一句交代,祁叙留给她的只是一双孤漠的眸子,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可有可无。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静,甚至嚣张跋扈,傲慢地拒绝所有的伤心和脆弱,好像父母的去世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从每天凌晨他在客厅一遍遍的走动里,从他看书时经常半天也不翻一页的沉默里,清晰地感觉得到。他的隐忍与克制。


    那段时间她时常作为家属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忙于应付来自外界的抚恤安慰与好奇目光。祁叙的性子原本就少言寡语,那时更加透着股彻骨的寒意,不与外部接触。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签下遗产继承协议书,不动产的产权证,以及……她的监护协议书。约莫从那时候开始起,他们就开始相依为命,各自分工了。


    ……如果不是这张监护协议书,也许她会是另外一个人吧。傅薇这样想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里冗长的沉默被打破,傅薇平静的声音透过磁波传入易白的耳中:“那就让他回去吧。”


    回到会场时,台上变换了一副模样,有一个略显面生的女人站在台上致辞,衣着简洁优雅,透着股职场新贵的大方气质。傅薇刚刚走到酒水台边,李萌急着把她拉住:“你去哪里了?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


    “好戏?”


    “喏。就是这个女的。”李萌指了指台上的,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竞争对手家的一把手。平时没少抢占市场份额,到咱们公司年会上来凑什么热闹?据说呀——是冲着我们主编来的。”她眉毛上挑,连尾音都是飘的,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可惜咯,扑了个空。”


    聚光灯下,女人熟练的应酬式微笑礼貌而不失热情,张弛有度。傅薇的目光投向舞台,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了出来。


    她有模糊的印象。金礼恩,一个颇具韩国风情的名字。


    ——嗞。


    手机突然的振动把她惊回了神,她按亮屏幕,竟然是付其誉:


    “周一晚上的地点改在翡冷,傅小姐方便吗?”


    翡冷,那家以艺术格调著名的法式餐厅?傅薇不明白他的用意,犹豫了会儿,打下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的薇薇: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祁先森:……然后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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