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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敦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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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夏天。生了一场大病。

欲罢不能的病变。人消瘦,甚至枯黄,像秋天原野里被收割过后的玉米秆。我知道我病了,所有指标都是混乱的,电脑检测的数据,箭头急上急下。

整整两个月,我一气呵成,耗尽了精血,完成了四十多万字的剧本。我的精血都转换成了一个个冷峻无声的仿宋字体,存储在一枚指头大小的硬盘里。我想,我把我的半条命都存储在里边了。

刻不容缓,我转身回到了两千公里外的南方老家。

老家有头发花白的父母。他们可以为我疗伤。年龄再长,哪怕自己已经做了别人的父亲,还是多么希望得到父母的抚慰和轻声的怒责啊。我孩子一般软卧在父母的臂弯里,吃着一锅又一锅黑乎乎的中药。在百草的根茎和花朵果实的调剂下,身心枯焦的芽瓣渐渐舒张开来,慢慢苏醒过来。

时值九月。我回到这片戈壁。这是我的家,不能不回。

建荣每每在深夜里邀请我,去敦煌月影广场的一片老柳树下喝茶。老柳树很老,但绿色如绸。我居住在七里镇,距离他有七公里。我驱车直入,车灯在戈壁的夜空里格外清醒明亮。

广场里满是夜不归宿的人们,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谝传着人间的是是非非,享受着北方戈壁夜空里的清静和清凉。

硕大的玻璃杯子里,开水顶着绿色茶叶、深红的大枣和鲜红的枸杞。建荣非常固执地要上一条烤鱼和几瓶酸奶。我们就往胃里塞下人间食物,再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句子,有牢骚,有赞美,也有被伤痛的情感和对未来无知的恐惧。

我们都很安静。安静得在凡尘里似乎都多余。

我说:我马上开始书写敦煌了。

建荣点点头,说:好啊,还需要采访吗。

我说:需要。虽然我的书写不纪实,也不是关于敦煌的史记,只是一些大色块的印象,但还是需要一些人物事件做引子。

建荣说:好。需要我做向导的话,你叫我。

我说:在敦煌,你一直是我的向导。

 

4、敦煌的九月,秋意明显。

天空终于澄净。烦躁的夏天说走就走了,像一台热闹的舞剧落幕,只剩下空旷的剧场。澄净的天空宛如秋季的河流。

车门“嘭”的一声山响,建荣磕上车门。我们甩开繁杂喧嚣的市区,向二十多公里开外的莫高窟驶去。

车窗外绿树成带。那些被修剪过的整齐划一的绿树,托举着这个季节最后的浓酽的绿。一条直线的路灯,是飞天女神婀娜的造型,总担心那些妩媚的腰,是否将在一场沙尘暴后被摧折。路灯在白天是风景,只有在夜晚才会释放光亮。很环保,太阳做能源。

头顶上一排威严的摄像头,鬼魅地盯着你,不寒而栗。

出了收费站,向右拐,是通向莫高窟的专道。这是一条没有监控探头的道路。朝圣敦煌的大道,不需要谁来监控。千年以来的朝圣者们,都是沿着这条大道,走向莫高窟,走向伟大的敦煌艺术。千年之后的我们,也不例外,唯此有道,别无他径。

在九层楼对面的沙山坡上,我和建荣顶着正午直杠杠的烈日,穿行在几座形状不一的“舍利塔”间。这是莫高窟圆寂高僧的灵塔,且因年代不一而造型有别,有的像塔,有的则像四方的房舍。里面居住的都是守护莫高窟的灵魂,不管他们是道的传人还是佛的弟子,在这里躺下,他们都是莫高窟的主人。

一座黑色大理石的坟冢在赤白的阳光下和黄色的沙漠里格外显眼。坟冢隔着干涸的宕泉河,面对着九层楼。九层楼也望着它。对望之间,时光飞逝,天长日久。

九层楼里,是那个三十多米高的坐佛。一坐,成佛。

九层楼的对面,是一山坡坟茔。向死,近佛。

我说:那是常书鸿吗。

建荣说:就是。常先生是敦煌莫高窟的守护神,死了,依然守望着他心中的圣地。

我说:哦。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书写。常书鸿似乎就是莫高窟的代名词。

建荣说:绘制莫高窟里壁画的画师们,或者画匠们,一千多年,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们只是画匠,为了两斗米而穷其一生,但他们留下的艺术财富,则可敌国。

我说:在今天看来,他们都是艺术大师,响当当的大师,就连今天的大画家都还在学习他们的造型、线条和色彩,并希望从那些造型、线条和色彩里,探究艺术的真谛或秘籍。

建荣眺着远方,若有所思。

他以故乡赤子的形态,打量着他的家园。只是敦煌的名气太大,成了世界的和人类的敦煌,所以谁说敦煌是自己的家园得要三思,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身份的盗取者或贩卖者。但我想,建荣是称职的,他配得上拥有这个家园。

建荣也是幸福的,内心和灵魂都呈献出富足的状态。

我为他富足的状态而心满意足。

 

5、我突然想起三毛。

三毛在敦煌书写的文章《夜半逾城》,带有暗示。

“夜半逾城”是敦煌莫高窟第375窟里的壁画故事。

画说:印度悉达多太子十九岁时,有感人世生老病死各种痛苦,为了寻求解脱诸苦的方法,决定舍弃王族生活,于一日夜间乘马逾越毗罗卫城到深山修道。悉达多骑马上,舆车者持扇随行马后。天人托着马足飞奔,腾空而去。空中飞天一面迎面散花,一面追逐前进。

三毛在这故事的隐喻里心动了,并下定决心,别却红尘。

文章里满是忧伤的信息。那是生命里最后的忧伤,也是另一种生命即将开始的忧伤。之后,三毛就忧伤地离别滚滚红尘。

按三毛文章里的交待,她要将骨灰埋在这片沙坡。她对一个叫伟文的莫高窟人说:

 

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活着不能回来,灰也是要回来的。伟文,记住了,这也是我埋骨的地方,到时候你得帮帮忙。

 

三毛记述的山坡,就在我的脚下。

脚下满是黄沙,静默的绵绵黄沙。

三毛为什么将自己的身后托付给敦煌呢。很简单,她在敦煌这片沙漠里找到了撒哈拉大沙漠的感觉,还有她恋人荷西的气味。毕竟,她把自己整个魂魄都遗留在了撒哈拉。敦煌的漫漫黄沙,成了她的情感移植和灵魂皈依。

建荣说:怕三毛被打扰,最后,她的骨灰没有回来,只有一个衣冠冢。不过谁也不知道衣冠冢在哪里。埋藏秘密的人固守了秘密。

我说:那样很好,不要去打扰一个忧伤的灵魂。

我的脚步凝重起来。

我知道在1990年那个寒冷的春天,莫高窟高大的白杨树还枯瘦着冬天的模样,宕泉河还凝着浅浅的薄冰,寒风阵阵,协裹着粗糙的砂砾扑面而来。三毛正在这里凝望,凝望她生命最后的倒影。

三毛遗书如此:

 

小熊,我走了,这一回是真的。在敦煌飞天的时候,澔平,我要想你。这次我带了白色的那只小熊去,为了亲它,我已经许久不肯擦上一点点口红,可是它还是被我亲得有点灰扑扑的。如果我不回来了,要记住,小熊,我曾经巴不得,巴不得,你不要松掉我的衣袖,在一个夜雨敲窗的晚上。好,同志,我要走。

 

三毛在此,决意别红尘。她是否在敦煌受到了佛的指引呢。我想,是的。是敦煌的佛,安抚并超度了她那疲乏的魂灵。

滚滚的红尘,依然缠绕在我的脚下,红尘滚滚。

建荣说:要写敦煌,就从莫高窟开始吧。

我满是忧伤地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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