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部分】
高一刚开学第一天报到的时候,夏心儿和桌简就成了朋友。
桌简拿着报到证瞎窜,忽然看到夏心儿,拦住她就问。
“师姐师姐,这个高一新生报到处在哪儿?”
夏心儿笑着说道:“我也是新生,不过我知道报到处在哪儿,一起吧。”
夏心儿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是一个班的,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夏心儿一直这么觉得。
八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但是今天却格外热,还是闷热的那种,天上的云彩有点深,但是太阳依旧照着,好像要下雨。夏心儿走在路上,拉开了校服的拉链。
姐姐家离学校正常走回去需要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学校放晚学是五点十五分,走回去刚好能赶上吃饭。但是最近好像有点事情,姐姐的爸妈好像有意见了。
“总这么在姐姐家住着也不是办法,怎么办呢?”
夏心儿这样想着,忽然一辆自行车呼啸而过,车上的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除了款式,八中每年入学新生的校服颜色都和往年的不一样。
夏心儿一眼就看出那是高三生的校服。
“都快毕业了,还这么浪。”夏心儿这样想着,也没有正眼看他。
她也并没有看到那男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周末回家还是跟妈妈说说房子的事儿,不过估计他们也不会上心。”
夏心儿这样想着,继续往前走,走到拐角处,忽然一辆自行车冲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车上的人好像就是刚刚骑自行车的那个男生,夏心儿躲闪不及,那男生就从车上掉了下来,差点绊倒,蹭到了自己的肩膀。
夏心儿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了。
放学的时候,章俊忽然跟张宝利借自行车。
张宝利的自行车已经烂的不像样子了,刹车线、刹车皮、座椅、内胎、扶条,这些基本的零件都被章俊几个人换了个遍。几个人谁有事儿谁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是张宝利骑着上下学,零件坏了,也是几个人一起凑钱修。
“我今天有事儿。”张宝利好像也有事儿。
“别瞎扯,我有事儿的时候你就有事儿。再说了,我的事儿比你的急。”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
赵绛几个人忽然过来了。
“他的事儿可是终身大事。哈哈哈。”
张宝利也跟着笑着说道:“那行,你骑走吧。”
章俊一把拍到张宝利肩膀上,说道:“这才对嘛,毕竟大家都姓张嘛!”
张宝利一把推开章俊,说道:“老子是弓长张。”
章俊骑着车走了,其他几个人慢悠悠地笑着走,边走边说道:“怎么这么闷热?”
章俊把自行车踩得飞快,他觉得迎面吹来风都是热的。
看到了,终于找到了那女生,她就那么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果然很特别,连个伴儿也没有。”
章俊笑了笑,想着过去吓唬她一下。
吹来的风真是热的,章俊腾出一只手来把另一只手上的校服袖子挽了起来,就冲了上去。
“呼!”
够快了吧,章俊想着,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可是那女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哎呦,不慌不忙,那么淡定。”章俊越来越喜欢她了。
他想再来一下猛的,前面就是拐角处,章俊想“撞”她一下,凭他的技术,想要“撞”到她却又“撞不到”她,还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章俊骑到了拐角处,又往前多骑了一截儿。
“来个猛的。”他这样想。
来了,他看到了那女生。拐角那地方有点上坡,往下就是下坡了。章俊又把袖子往上挽了些,喃喃道:“什么鬼天气,这么热!”他丢开车闸,使劲儿踩了一脚,就冲了下去。
“哎,哎,哎,小心。”自行车眼看就撞上那女生了,那女生只看了章俊一眼,也没有反应,也没有躲开。
章俊左手把车闸捏得死死的,右手不断重复着松开、捏紧、松开、捏紧的动作,可是他忽然发现左手捏着的刹车根本没起作用。
“坏了。”
他猛地撂下了右脚,磨在地上。就在撞上那一瞬间,章俊猛地把车把往右一拐,就从自行车上戳了下来,几个踉跄,蹭了那女生的肩膀一下。
那女生转过身来,一顿,章俊刚想说对不起,她又回过头往前走了。
“我去,这么高冷?”章俊心想。
“该死的张宝利,刹车坏了也不告诉老子一声,差点闯祸。”
不过他对那女生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就在刚刚,她回过头来的一瞬间,章俊忽然发现,真的太像了。
章俊一直跟着那女孩往前走。出了校门口就是省道,沿着省道一直往前走,就是红泥镇子的中心,左边是一条商业步行街,右边是一座桥,红泥桥。这座桥已经有些年代了,桥两边的铁栏杆早已锈迹斑斑,桥和柏油路接壤的地方,有一小段烂掉了,只要一下雨,红色的泥土就变成了红色的泥水泛出来,一直往桥的那头流去。桥头两旁有许多卖早餐的小店,桥下就是红泥河,只要一下雨就有红泥从上游冲下来,河水不大,但是桥修得很高,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桥下就是镇子上几乎所有垃圾的聚集地,全是垃圾,每周都会有人到桥下烧垃圾。
章俊自己也没少往桥下扔垃圾。
过了桥,沿着河是一条公路,叫红泥路。径直穿过红泥路,后面就是居民区。红泥镇虽然不太大,但是却有三个学校,那就是八中,初中和小学。学生都走读,所以镇子上有土地的人家都在汶川大地震之后拼命修房子,用来出租。小学就在红泥路上,所以桥那边的居民区各式各样的楼房和平房密密麻麻,居民区紧靠着山,山上就是村庄。
那女孩径直过了桥,章俊不做声响,跟了上去。正是放学时间,桥上来往的人很多,闷热的天气使得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额头都有些冒汗,何况那女孩那么高冷,章俊打定了注意,她一定不会发现自己。
红灯亮起,女孩停了下来,绿灯亮起,女孩又往前走,过了马路,女孩左拐,走进了一条巷子。
章俊在这镇子上待了六年,每条巷子通往什么地方,从哪里出来能到哪里,都一清二楚。他使劲踩着自行车,往右边骑了过去。
太阳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了。
章俊骑着自行车往回走,在鲜面店买了两块钱的鲜面条,回宿舍做晚饭。章俊想不通的是,他刚刚虽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但是按照他想的,一定能在某条巷子的交叉口处遇见她,但是他在里面逛了好几圈,都走到了一个死角,还是没找到她。
天气从下午开始就有点闷热,可能是要下雷雨。这都什么季节了,这样的雷雨真的少见,晚上还要上自习,章俊忽然觉得很烦躁。
章俊住的房子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院子,进了大门,右边是两层的楼房,一楼的一大间住着房东两口子,旁边一小间是房东家两个女儿的书房兼卧室,楼梯下是卫生间,楼上的几间房子都是租给在镇子上上学的学生的。大门正对面是老式的三开间的瓦房,台阶比较高,住着老两口。再往右边,就是厨房。大门左边是四间小平房,也是租给学生的,章俊的房间靠近里面一点。紧靠着大门左边的是一间更小的平房,住着一个初三的女生。
每天过了下午三点,右边的楼房遮住太阳,章俊的房子就照不到太阳了。倒是早上七点的时候,由于其他楼房空隙的原因,太阳会在章俊房子的那一侧照半个小时。
章俊推着自行车进门,房东一家人正在台阶上吃晚饭,这种天气,屋里也待不住啊。
“章俊回来了。”
“嗯,回来了,阿姨。”
章俊停下自行车,拿了面,开了门。章俊的房子不足三十平米,进门就是床,床是用两块宽厚的门板搭起来的,床头靠里,旁边地上用砖头垫了垫,砖头用牛皮纸糊着,上面就放着所有的书和资料。左边是一张瓷砖做成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洗漱用品,洗脸盆放在桌子下面,洗脚盆套在洗脸盆下面和洗脸盆一块儿放在桌子下面。再往里,左边就是用两块长木板搭成的“灶台”,木板比较厚,灶台也很结实,灶台上放着一个电磁炉,旁边整齐地放着做饭用的一应家伙和材料。灶台旁边放着水桶,灶台下面放着一应油、米、面粉等东西,碗筷放在灶台底下的一个装过雪花啤酒的箱子里。这么个小屋子,被章俊收拾的整整齐齐,连玻璃都擦的干干净净,这也是房东一家人特别喜欢章俊的原因,房东奶奶每天早上给自己的两个小孙女去买早饭的时候偶尔也会给章俊买一碗豆浆豆奶什么的。
吃过晚饭,刷了锅,章俊关起门来,从放着书的那几层砖头中抽出来半块转头,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和一盒火柴,章俊忘记自己是何时学会的抽烟,但是他一直喜欢用火柴点烟,好在这个镇子上还有几个老商店依旧卖火柴。
点了一根,把烟和火又放了回去,重新用那半块转头把那个放烟的地方堵上。
抽着烟,章俊看着床头角落的一堆书上放着的一个小文具盒,拿了起来,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具盒真的有点小,可能连一根完整的铅笔都装不进去,而且已经有些生锈了,白色的漆一点一点泛起,脱落。
抽完了烟,章俊把文具盒放回了原处,打开了门和窗户。
越来越闷热了,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从床底下扯出箱子,把今早换下来的内裤泡进洗脚盆里,倒上洗衣粉,锁了门,章俊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
姐姐今晚蒸的米饭,炒的菜,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吃饭的时候,夏心儿觉得叔叔阿姨今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小侄女儿一直吵吵闹闹,连气氛也觉得有些闷热。
吃完了饭,夏心儿如往常一样准备去上自习,姐姐忽然说道:“心儿,你今晚洗一下锅吧,忘忘今天很不乖,我得哄哄她。”
夏心儿应了一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往厨房走去。叔叔回去看电视了,阿姨也出去了。
因为蒸的米饭,所以锅碗有些麻烦,但是夏心儿还是很快洗好了。
“我走了,姐姐。”
“乖,乖。”姐姐还哄着忘忘,“嗯,好,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说着话,夏心儿走到姐姐跟前,忘忘被姐姐抱在怀里。
夏心儿把脸凑在忘忘跟前,笑着说道:“忘忘要乖哦。”
起风了,天也越来越暗了。
“看来今晚一定会下雨了,怎么忘记带伞了?”夏心儿这样想着。
天有些暗了,校园里晚读的学生也不如往日般多,大都在教室里,毕竟这样的天气,也没什么心情背书,仅有的学生也正在往教室里走去。
天很快黑了,又黑又暗,校道旁边的灯亮了起来,风越来越大,吹得落叶到处都是,灰尘扬起,几个女生用书捂住嘴往教学楼里跑去。
今晚的自习,老师和同学们好像都不在状态,自习老师竟然支在讲台上打起了盹儿。同学们也很安静,好多也都在打盹儿。
忽然,闪电晃过,一道雷声,惊醒了所有人,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这场雨终于下了来,大家也好像都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章俊忽然想起没带伞,这么大的雨,没带伞可怎么办?
对了,那个女生,她是不是也没带伞呢?
章俊忽然兴奋了起来,若是她也没带伞,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自习间休息的铃声响起,章俊开始满教室借伞。
赵绛竟然带了伞。
“放屁,这么大的雨。就算我住得再近,也会被淋湿的。”赵绛说道。
“好兄弟,帮我这一回,这周六晚上,小炒菜,我请客。”章俊嬉皮笑脸地央求道。
小炒菜是个小饭馆,章俊几个人会时不时去炒个菜,喝两口。
赵绛笑着说道:“你要这么说,倒也可以,不过你看咱们兄弟几个,你也不能光请我一个啊?”
“一起,一起,我们哪次不是一起去的啊?不过我先说好了啊,若是那女生带了伞,那可就不算数了啊。”
范鹏也凑了过来,笑着说道:“你要这么说,若是那女生没带伞,那老赵这伞你可就借不走了。”
“对,对,对。”一群人跟着起哄。
章俊一拍桌子:“好,行,不管这伞今晚能不能用得着,这周六晚,手撕包菜两个。”
手撕包菜是这兄弟几个都喜欢吃的一个菜,便宜又好吃。
张宝利忽然说道:“我要改个馋儿,想吃个回锅肉。
“哈哈哈。”
雨势不减,还有半小时就下自习了,章俊在心里默默祈祷:雨千万不要停,再下大一些,越大越好。
这老天爷还真给章俊面子,又一道闪电雷声过后,雨越发大了。
可是此时的章俊并不知道,正是这一夜的雨,彻底改变了他以后的生活。后来那晚,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不断在想:“如果那晚没下雨,如果赵绛那晚没有借给他伞,如果夏心儿那晚自己带了伞,那么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终于等到了铃声,章俊第一个冲了出去,就站在教学楼大厅的暖气旁等着。不一会儿,那女生下来了。
瞬间,大厅里就挤满了没带伞的人,而带着伞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出去,可是即使打了伞,密集的雨点瞬间湿透了裤子,水花溅起,能溅到膝盖上来。有些男生一个猛身扎进了雨里,校道旁边的灯早灭了,那些扎进雨里的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但是大家都挺高兴,笑着闹着,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
章俊看到了那女生,她果然没带伞。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呢,忽然,一个男生握着伞向那女生走去。
“是他?那个塞给她酸奶的鸭舌帽男生。”章俊不由得心里一紧。
不知道那男生跟那女生说了些什么,她本来还站在那里,忽然就快步走开了,径直向大门走去,走出了大门,走进了雨里,她也没有跑,没有刻意躲开雨水多的地方,没有用书包护着头,就像往常那样走了出去,只是把书包紧紧护在怀里。
章俊看了那男生一眼,但那男生好像并没有看到章俊,转身走了。
“机会来了。”章俊这样想着。
他快速把书包反背在胸前,撑开伞,快步赶了上去。
可是赵绛这小子的伞也太小了,章俊发现自己已经被湿的差不多了,而那女生就走在前面,他已经跟着她快走出校门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那女生早就被淋了个底儿透。
“算了,这都什么时候,就算不是为了示好,也不能让一女生这么淋着啊。”
章俊一咬牙,一横心,撑着伞,快步走了上去。
夏心儿勉强挣着眼睛,英语书上所有的单词好像都变成了同一个词——sleep。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吓醒了教室里所有打瞌睡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出了口气,就像是闷在胸口多年的怨气终于舒展开来了一样,她自己也觉得无比轻松。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出汗,莫名的乏力感袭来,她顺势趴在了桌子上。雨点声有些猛,敲打着玻璃。
可是问题来了:没带伞。
终于下自习了,夏心儿下来到大厅里,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但是大家好像并不太怎么担心下这么大的雨该如何回去的问题,反倒看上去都挺轻松高兴的。
宋熙忽然走到了她身边,递了把伞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送你回去的,但是这么大的雨,你没带伞,我离学校近,还有自行车,这伞给你用吧。”
夏心儿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走开了,穿过人群,走出了大厅门口,走进了雨里。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宋熙就是盯着她不放手呢?除了长得稍微好看了些,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优点了啊。
雨越下越大,还没走出校门,自己就已经湿透了,偏偏风还在吹,已经开始冷了。怀里的书包看上去还好,书千万不能湿了。即便如此,夏心儿也丝毫没有想过宋熙的那把伞。
忽然,夏心儿觉得雨没有再滴到自己头上了,抬头看了看,一柄伞正撑在自己的头顶上。
后来,当夏心儿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把撑在自己头顶上的伞开始的。那天中午,雪花忽然飘起的时候,她开始想:“若是那时接下了宋熙的那把伞,若是当时拒绝了章俊的那把伞,那么事情又会怎么样呢?恐怕还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后来,夏心儿越来越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命运一样,是逃不开的。但是对于章俊来说,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呢?没有人能说得上来,就连章俊自己都不知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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